就在岑烺说这番话的次日晚间,他没有回府里来。
直到夜深,去探听消息的管家来旺才匆匆回府,他焦黄着一张脸,哆嗦着嘴唇道:“夫人,侯爷被锦衣卫带走了!”
我如同被谁一把惯入冰窟!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变调了。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下午在朝房,几名锦衣卫冲进来,用枷锁带走了侯爷。”
次日,通过各种渠道,我逐渐得知了详情。
事情的起因,却是和岑烺全无相干的一件事:几天之前,楚王生病,刚开始御医说是着凉受寒,到后来问题严重,药汤不起作用,连神志都丧失了。圣上对这个才十几岁的幼子格外疼爱,楚王身体一向虚弱敏感,经常生病,但像这次这么严重的情况却很少见,自然就吓着了皇帝和婉妃。
就在这时候,却有谣传说楚王的病和太子有关。是太子派人暗中作祟,让楚王生病,因为楚王生病前,刚巧去过一趟太子府,太子留了一餐中饭。谣言还说,作祟的就是太子府上的那名道士。
谣言传到皇帝耳朵,他半信半疑,派人找来太子质问,太子说无有此事,道士确实有一个,不过那只是太子妃暂时请来府里打醮的,所谓作祟一事根本是空穴来风。
皇帝也觉得此事没什么道理,太子没有理由陷害弟弟。但既然有人说那道士在作祟,为查明真相,天子干脆下旨,把那道士抓来盘问。
结果一问之下,举座皆惊!
那老道承认自己给楚王作祟,他偷偷按照吩咐记下楚王的生辰八字,用纸剪了青面獠牙的小鬼,又涂上了狗血和符水,“来拘楚王的性命”。
然而,吩咐他这么做的人却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舅父,恭顺侯岑烺。
按照道士的说法,恭顺侯厌恶楚王,总觉得他分去了天子对太子的宠爱,又担心楚王会在未来太子登基的路上形成障碍,更重要的是,恭顺侯为了他新娶的妻子,与纪家关系闹得很僵。
这下子,宫内顿时开了锅:婉妃哭得死去活来,圣上也勃然大怒,于是即刻下令,让锦衣卫把恭顺侯押解起来。
我听了这一通消息,只觉浑身都是冷汗!
这当然是造谣,然而这一趟陷害,实在太高明:岑烺为我和纪玉颜当众争吵,无数人看在眼里,又因为我入宫受辱,他去皇帝面前痛斥婉妃。而太子更是因为我的缘故,当面扒了纪明轩的官帽,摘了他的牙牌,将他赶出朝堂……事有凑巧,还没有一个月,楚王就病倒了。
本来,我还想去求助太子,我总想着,不管发生了什么,太子总可以帮上忙。然而现在一看,太子这条路是断了:事情正是由他而起,他绝无可能为了舅舅去向父亲求情,就算去求情,也无济于事,反而只会火上添油。
事情涉及到皇帝最为敏感的立嗣问题,这可是不能碰的逆鳞:几年前,天子曾认真考虑过改立太子一事,后来是一班老臣竭力劝住——其中包括岑烺的岳父颐亲王——而且几年看下来,楚王顽劣轻佻,实在不堪大用。这样一来,皇帝才作罢。
当年的纷扰还没消停多久,谁想旧事重提,太子这一派又开始兴风作浪,皇帝心中的恼恨可想而知。
我前前后后想着这些,几乎恐惧得无法呼吸!岑烺就是这家中唯一的擎天柱,现在他倒了,留下我和这群家奴如覆巢之卵,仓惶无措,惊恐不知所终。
如果爹爹还在,那该多好!
如果爹爹和娘亲还在,我就有人可以求了,哪怕是去求外公,也好歹有个依靠……
我现在,竟然真的孤立无援了!
是江毓鹤父子造成的这一切!
一股剧烈的愤怒,尖刀般刺穿了我的身体!
我恨他们!我恨江涵之!正是他们父子祸害了我全家,害得我父母兄弟丧命黄泉!
现在他们又来祸害岑烺,祸害我唯一牵挂的人!
这次的事情,我不相信江家是无辜的,而且抓走岑烺的就是锦衣卫!
就算和离了,纪玉颜也依然与江家有关!
江毓鹤,江涵之,还有纪玉颜!
他们谁都不无辜,他们罪孽深重,没有一个值得宽恕。
所有人,江家,纪家,还有那些帮凶……
他们全都该下阿鼻地狱!
下人们都去睡了,只剩我,独自坐在黑影里,愤怒像无数砰砰作响的利刃,就要切割开我的身体,从里面迸裂出来。想到那些仇人们,我只觉得心肺都破了,血直往咽喉处涌,连手指尖都在发抖。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忽然蹦进我的脑子:对了,此刻岑烺是在锦衣卫里!……
我呆愣了半晌,手伸到衣服里面,摸出一个莹润的东西。
月光下,映照出冷冷的翠色,那是一个绿玉佛。
次日,我叫来管家来旺,把一样用红绸裹着的东西交给他。我让他,不管通过何种渠道,一定将这东西交给江涵之,就说,我有要事见他。
来旺十分惊诧,他弄不懂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只需把东西给他,他会来见我的。”我一字一顿道,“来旺,此事关系到侯爷性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哪怕行鸡鸣狗盗之事也无妨,只要尽快把东西亲手交给江涵之。”
来旺从未见过我用如此郑重语气说话,他神色一凛,双手接过东西:“小的知道了,夫人尽管放心。”
我在侯府,焦急万分的等待了一天,傍晚,来旺回来了。
“东西给了江大人。”他说,“小的亲自交到他手中的。”
“他怎么说?”我紧张地看着来旺。
“江大人打开一看,脸色登时变了。”来旺说,“小的当时没敢多言,只说,夫人想见江大人。”
“他答应了?”
来旺点头:“江大人半晌没说话,好半天,才点头答应。”
我这才松了口气。
来旺盯着我,他的神色里残留有疑惑。我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是在岑烺身边二十年的忠仆。
“是过去的一点恩怨。”我苦笑道,“这次,咱们能不能救出侯爷,就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