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幽灵打人也挺疼的啊……”
楚可惨淡的声音在胡居理的头顶上方响起。
胡居理僵硬地扭动着脖颈，仰头看到楚可那张不停苦笑的脸，原本英俊的面庞此刻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
而他的手掌，正拦在震惊不已的叶子衿面前，挡住了幽灵挥动的利爪。虽说幽灵形貌模糊，但胡居理能明显看到幽灵的手指部分轻易地穿透了楚可的掌心，如同削尖了的笔头刺破宣纸般，从另一端破口而出。
鲜血一滴一滴，缓慢、灼热、且刺目地滴落在胡居理的后颈，他却动不了分毫，身子发僵，心跳如擂鼓。
幽灵原本是对叶子衿发动攻击的，被楚可及时拦了下来，他有【阴阳眼】的能力，对幽灵的行动要比另外两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叶子衿忽然怒吼一声，撞开了挡路的胡居理，一道寒芒掠过，泛着银光的锋刃直取幽灵的喉部——如果它是人体正常比例的话。
“子衿！别冲动！撑到下一站等我们的支援到！”
楚可想要喝止，但手掌上的痛楚一度撕裂他的思维，他做不了实际的行动。
胡居理撕下自己的袖口，帮楚可的手部包扎，不知道幽灵的手指会不会带有细菌或者毒液之类的，可眼下也没有办法进行消毒，只能先止血。
公交刚从羡园站出发，这种开往郊区的公交最后几站都会隔得很远，胡居理记得羡园站到下站左宅站起码要二十分钟。
也就意味着要和幽灵对战二十分钟吗？胡居理偷眼了一眼车厢中段的战斗，叶子衿以傲人的腰部柔韧性往后仰倒，闪过幽灵平挥而出的爪击。爪子扫到了车厢里的铝制立杆，下一秒就断成了两截，触碰到的空心管部分甚至明显地凹了进去！
胡居理难以想象这种攻击力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他忽然有些懊悔，早知道不让凌苍苍在家休息了。她起码也是个驱灵师，虽然有被捕的危险，但总好比现在他们三人可能都要死在这里强！
他不想凌苍苍被抓，她要是真的被抓，那胡居理也会拼命去救她回来的。他也不想楚可和叶子衿死在这，不能因为自己想做好事而害死了其他人。
究竟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对啊！胡居理在心中郁闷地大喊。
胡居理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他自认算不上什么温柔，三方也总说，他的心软就是在给自己的心口上扎刀子，很多程度上，心软等于懦弱。
可胡居理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想平平淡淡上班，下班之后到便利店买即将过夜打折的便当，回宿舍让室友用温火加热一下，然后点着微光台灯为毕业考试复习到凌晨三点睡下再六点起床上班日复一日的稳定生活啊！
他为了不被投诉去找幽灵，为了配合他人工作而坐在公交上，为了拯救某个神经病女孩让她快走……这些都有什么错？
他谁都不想招惹，什么事也不想参与，他做错了吗？
三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你如果想逃的话，可以从后车窗跳出去，现在车速不快，机会正好。为我复仇的事兴许太难为目前的你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胡居理一愣：“那楚可他们怎么办？”
“他们死是死在他们的事业上，你死连陪葬都算不上。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无所谓。”
胡居理看向后车窗，他的位置距离窗口只有两个座位的距离，车窗还正好开着，简直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出路。
他的大脑还在犹豫，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挪向后车窗……
对，自己是多余的，害怕是人之常情，该跑的时候为什么不跑？趁着身体还能动，趁着逃跑还有戏，难道白白死在这里当英雄才名正言顺吗？人为什么不该为自己着想？
有些时候，活下来才是王道！
正当胡居理爬到最后一个座位时，叶子衿的身子忽然砸了过来，她砸断了前两排的椅背，正好摔在胡居理的面前，挡在了他的退路上。
不过这也没关系，叶子衿在咳血，眼睛半睁，流血不止。她现在意识不清，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
胡居理的手搭在叶子衿的肩膀上……只要稍微一使劲就能把她推开……推开后又能爬到窗口了……快跑！快跑！别死在这！胡居理！
胡居理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叶子衿的身体：“喂！喂！”
叶子衿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胡居理一眼，又看到和幽灵拼命的楚可，微弱地喊道：“走……快走！”
随后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昏迷过去。
胡居理笑得很难看，他低下头将叶子衿抱起来，这女人的身体比表面上看起来要结实许多，同样也重上不少。
他把叶子衿抱到车窗口，手臂不小心擦到她的腰际，将衣摆掀起来一寸，露出柔嫩姣好的肌肤来，但鲜血却濡湿了这片美好。
胡居理把衣摆压回去，喃喃道：“特殊时刻，就别计较我非礼的事了吧？”
叶子衿被胡居理从窗口推了出去，胡居理看着她的身躯跌落在黑暗里逐渐消失，看起来应该挺疼的，但总好比留在车上等死强。
“喂！”胡居理回头喊楚可，“你跑不跑啊？”
“你这话……我有点难办呢……”
楚可正被幽灵用手死死地压在地上，锋利的手爪在他的胸口留下刀刻般的划痕。
他也有带武器的，那是一把短刀，此刻正扎在幽灵的胸膛上，但它似乎没有心脏这玩意。
胡居理从后座爬过去，随手拿起刚才的报纸丢在幽灵身上，这当然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但他手边就只有报纸。
“他妈的这个时代的公交司机都这么冷血的吗？乘客在他后面打得死去活来，他连踩油门的脚都没松过。”胡居理碎碎念叨。
他慢慢逼近了幽灵，心跳都快爆表了，只能通过说废话缓解紧张情绪。
“还有你他妈的张建设，张建设！你听到没？杀人犯法啊！冲动是魔鬼啊！你和他们又不认识你这样激情杀人图个啥？张建设你妈妈也会对你很失望的！”
胡居理完全开始胡说八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吼这么大声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他并不期待一个幽灵对别人喊他的名字有反应，你站在井口对里面喊“贞子，在吗”，贞子从里面爬出来说“干嘛”，那恐怖片就没得拍了。
但幽灵的的确确扭过头来看他，胡居理有种被奇异的视线锁定的感觉，幽灵看不清脸部和眼睛，但胡居理却能察觉出它在看着自己。
楚可突然被幽灵抓着胸口提了起来，朝着胡居理丢了过来，胡居理被丢来的楚可压在身下，两个人摔回到车厢后座里。
“兄弟……你快跑，我顶着……咳！”
楚可又咳出一口血来，他的每一次呼吸，胸口的伤口里都会溢出更多的鲜血来。
“老哥你就别逞英雄了，你伤得比我重，咱俩到底谁应该跑？”
胡居理把身上制服脱下来，在楚可的肩上缠过来，用两只袖口在他的胸前绑住伤口的位置。
“这不一样，是我让你来的，最起码……我得让你安全离开。”楚可坚持道。
“行了行了别废话，你的助手已经下车了，你也赶紧的吧。”
胡居理想要如法炮制把他也推下车，但楚可的身体明显比叶子衿重上不少，再加上胡居理刚才摔在后座的时候好像撞到了右手的麻筋，竟然使不上力气来。
在胡居理忙着把楚可往外顶的时候，幽灵飘过来扯着胡居理的后衣领，稍微一用力，胡居理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幽灵把他从车厢后座丢到了车头处。
胡居理吃痛地起身，看到司机正在他的身边有条不紊地操作方向盘，他十分纳闷地伸手在司机眼前晃了晃，司机居然不理不顾。
胡居理忽然明白过来，这司机不是真人！
估计又是某种超能力的应用，都不需要司机本人来驾驶公交了。
这也意味着司机肯定是帮不上忙了，胡居理哎哟哎哟地扶着栏杆，在仪表盘侧面找到了开启下车门的按钮，毫无犹豫地重重拍下。
车门打开，胡居理一步一步挪到车门前，对着车厢内又是一声大喊：“张建设！来追我啊！”
幽灵比他喊的更快一步，胡居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人就被幽灵撞出了车外。他和幽灵相互抱着在湿漉的杂草地不停翻滚，胡居理身上的血液和露水和泥土混成了一团浑浊的污迹。
翻滚的趋势逐渐停下，幽灵在他身上，明显地处于上风，胡居理在黑夜里都能感觉到幽灵挥动着死亡的利刃，寒意环绕着他的脖颈静静地切割。
“月黑风高，真是个杀人好夜嘿！”胡居理放弃挣扎了。
利爪落下！
胡居理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出现，也没有血液泼洒，反倒是有道白光在身旁亮起。
太亮了……感觉就像是哪个白痴灯光师以为他这里是话剧舞台把全部灯光都打过来了……干嘛？让我死也死得华丽一些？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特有的戏谑和玩味：
“月黑风高，真是个驱灵的好夜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