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基诺住院的第三天,房东里奥先生才姗姗来迟的前来探望,表示自己被警察缠着,事有些多,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前一个房东基本没对租客展露过关心的一面,所以诺顿还是挺吃惊的,非常热情的欢迎了里奥的来访,并有些担心他俩会不会因为惹出事被劝着搬去其他地方。
“迪鲁西先生恢复的还好吧?”
里奥问,挠了挠脸上的旧伤疤。
“要是处理不好,容易和我一样,脸上留伤口,看起来怪吓人的。嘛,不过肚子上的伤恐怕也只有坎贝尔先生看得到。”
房东挺亲切的和他们开了几个比较私人的玩笑,诺顿五味陈杂的笑笑,注视着房东脸上和自己有相似之处的烧伤痕迹。
“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们搬到其他地方住。有住户因为个人原因被枪击,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嘛,”里奥靠在椅子上,颇有风范的抱起手,摇了摇头说,“我以前还收过更奇怪的租客,你们不算什么——不如说政府往我楼里塞得都是怪人,我早习惯了。反正我也是怪人,怪人就要多关照些怪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感谢您,”卢基诺笑着吐出信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之前诺顿一直很焦虑,甚至开始找备用的临时住处了。”
这么不相信我吗?里奥看着脸色有些窘迫的诺顿,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聊了聊其他租客相关的事,里奥说着说着开始和两人聊起自己的女儿,颇为无奈的挠挠头,告诉他们小孩难养,想要有要做好准备。诺顿没想过这事,听见房东突然像个长辈一样提起,耳朵尖发烫。里奥先是又笑了几声,随后叹了口气:
“艾玛最近在想什么,我也搞不清了。她有话只和艾米丽小姐说。”
“艾米丽小姐是?”
“她的心理医生,”有些愧疚的,里奥说了些有关自己的事,“早年间我被一个混账狗屁朋友骗了,去开了家机械工厂,结果因为仪器问题发生了爆炸,全身百分之三十的皮肤被烧伤。那个人渣骗着我的玛莎.....也就是艾玛的妈妈跑了,我被困在医院里疗伤,才一两岁的艾玛也没有其他亲戚,就只能被送进福利院里,一直到十年前我还完债了,两年前才重新把她接回来住。”
“很遗憾,您的过去确实十分艰辛.....”
诺顿看着对方脸上的疤,有些难过的说。里奥挥了挥手,叹了口气,换了副明朗的表情说。
“没事,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而且生活也确实在一点点变好....我用还债剩下的钱做了投资,撞运气般的得了一笔钱,就买下了这栋在被拍卖的老公寓。本来我是想给艾玛重新做个家的,但没想到政府会先找上门来,问我可不可以把它办成半国家认证的特殊公寓——也算能帮到人,艾玛回家来的时候这里也能热热闹闹的,我就答应了......”
别怕。临走时,他拍了拍诺顿的肩膀,告诉对方——既然他可以重获新生,那一切自然也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苦笑着接受了热情过头房东的好意,诺顿看着里奥在走廊上走远,准备回去继续照看卢基诺。突然有人在背后和他问好,诺顿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约瑟夫先生站在他背后微笑着,怕生的卡尔躲在对方的身后,探出一只手和诺顿打招呼。
“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们,”法国贵族微笑着对诺顿说,“因为有些担心你们的现状,所以卡尔希望我能带着他来拜访一下你们。”
“欢迎,谢谢你们的关心。”
约瑟夫和有些吃惊的病人握了握手,诺顿感觉指尖划过一阵有些低的温度,有些奇怪今天窗外骄阳普照,对方的体温怎么会这么低。和两人有些不熟悉,且对于卡尔指出自己旧伤疤的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他带着两人进病房。卢基诺先热情的和卡尔打招呼,随后向约瑟夫问好。
“我希望那只猫头鹰没有再吓到你了。”
蜥蜴学者笑着说,卡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藏在口罩里,没有说话。约瑟夫简明而幽默的提及那只猫头鹰现在好好的被伊莱关在家里,不太常出现在走道上。卢基诺表示,等他出院了以后,一定要好好逗弄一下那只有些可恶的小东西,希望那时能早点到来吧。
诺顿站在卡尔的身旁,看着卢基诺和约瑟夫相谈甚欢,有些无趣的发呆。隔了一会,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卡尔的胳膊,发现对方有些反应过激的缩起身体,无奈的笑了笑。
“你要咖啡吗?”他问对方,“或者茶?这里只有这两样。”
“........咖啡”
入殓师回答,在诺顿加奶还是加糖的提问里纠结了一会,又小小声的回答:
“都、都要.....约瑟夫他....不用、谢谢......”
“没事。”
他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松些”。他去咖啡机旁时,两人还在聊伦敦的地铁治安问题,等诺顿端着咖啡杯回来时,卢基诺和约瑟夫已经开始聊起美洲旅行时的见闻。再次感叹自己伴侣的见多识广,诺顿把饮料递给卡尔,看着对方双手捧住,犹豫了一会揭开面罩,露出张颇为清秀的脸来。
他也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感觉气氛合适了,小声问对方:
“嗨,我脸上的伤口.....很明显吗?”
卡尔愣了一下,舌头被滚热的咖啡烫了烫,有些狼狈的把杯子迅速放下,抬起头发现约瑟夫还在和卢基诺闲聊,没注意到这边。他松了口气,随后有些迟疑的点点头说:
“请放心.....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只是,对我来说.....确实很容易能发现。”
“那就好,额,我只是不想吓到其他人,”诺顿隔着一层淡淡的空气,捂住自己的左脸苦笑着说,“毕竟....我想这么明显的疤,看起来视觉效果应该很不好吧。”
卡尔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咖啡在白色马克杯里打转,犹豫了一会后,他小声问诺顿:
“坎贝尔先生....您,是不是.....对自己的过去很介意....?”
“.....有一些,”他转过头去,笑着看卡尔,问对方,“你怎么看出来的?”
“肢、肢体语言......”
“真厉害,我都要以为是读心术了。”
诺顿松了口气,刚刚僵住的手指缓缓放松。卡尔确实比他预想的知道的多,但是似乎也没什么恶意,他稍微有些放松,看着面前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又开始紧张,焦虑的吹着面前的烫咖啡。
“没....没什么.....有时候甚至很麻烦.....”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诺顿没能听清,卡尔又抬头看了看约瑟夫,眼神里都是求助的神情。感受到小孩向自己求助的视线,法国贵族在心里无奈的笑笑,回过头去,看着卡尔说等会他们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再打扰了。
抓紧约瑟夫的一只胳膊,卡尔戴好口罩,又焦虑法国人的妆走半路上落一地,吓到围观路人,又被旁边活人身上无数的信息流和嘈杂声弄得头晕目眩,几欲当场昏倒,就地入棺。约瑟夫没办法,伸过一只胳膊去,把卡尔拢到自己怀里,用左手大臂的袖子遮住对方单边的耳朵,卡尔的脸色终于好了些,松了口气。
“怎么样?”贵族问对方,入殓师看了看约瑟夫的眼睛,抬起头来低声说:
“我想,诺顿应该有所牵连,不过看得出来,他忘了过去的事.....”
贵族挑挑眉,表情有些苦恼。
“你确定?”
卡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
“但可以肯定....他过去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如果要搜索,我们可以找找在过去五年前、或者六年前的政府档案,搜索一下有没有什么非人力所为的重大事故。”
约瑟夫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楼了些,赞同卡尔的判断说:
“确实,只要是没法公开的事,他们就喜欢用天灾这个借口来遮掩涵盖。”
“如果....是和军队或者类似人员相关的事件....那更好,”卡尔思索了一下,“诺顿先生,会用枪.....虽然他可能已经忘了,但他的肢体确实有一些训练过的动作痕迹...只是不像奈布先生那样专业。”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也许,我们可以挖出比想象中更厉害的东西?”
“也许,不过。”
卡尔看了看约瑟夫的眼睛,认真的说:
“我想,一定比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还要危险....甚至可能有所瓜葛。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请您抛下我逃吧。”
贵族笑了笑,在其他人视线没望向他们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卡尔的脑袋,他告诉坚定起决心的入殓师,自己是不会丢下他离开的。
“伊索,”他说,“我现在还待在你身旁,已经不只是因为杰伊委托我照顾你了。更重要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罢了。你确实是我这几百年来遇到过最奇特的人,这点不会改变。如果你说的那个时候真的到了,我会认真的保护好你——你值得这样被对待,伊索,所以挺起胸膛来吧.....也许我之后并不能长久的陪伴你,所以你要尽早学会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