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一直在怀疑你的身份,毕竟你好像一直在旁观,而我似乎每次见面之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当我回忆时总会发现这份突兀的异常,才会发现踪迹。但我不认为这是异常,我认为这是一种特性,或者说,属性。于是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想,你应该也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吧。”
“说的对,也说的不对。”
“那么你是什么?”
“我曾经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的人类。但也曾经和你曾经是兔子一样,曾经是猫。但现在却和你现在是虫子不一样,我选择了另一条不同的路来保存自身意识的信息,所以也受到系统的限制,这便是你所说的特性。”
“看起来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因为并不想让任何人变得和我一样,仅此而已。”
悬空小道的尽头,是一个杂乱堆砌的电子元件堆,电子信号灯闪烁。‘阿空’从颈后拔出一条连接线,插入元件堆对应的槽位,一个屏幕弹出。
“这个平台原来是通往上层的电梯,电梯连接的另一端是我所在的系统层。这个电梯属于内网,而那部活体电脑原来是负责维护这条通道的,现在已经废掉了,因此我有权限绕过它从这里的接口调动那边的资料。”
“为什么不直接坐电梯上呢?”
“这电梯要坐二十年呢,你不是还有几年命,你等得及么?况且权限也不是777,不然任何人从任意接口都可以调用了,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777?”
“读写还有执行。”
她把一个像是注射针头的线往我颈后扎进去,我只感觉一麻,然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了。
“放轻松,你现在可以直接查询系统的记录了。”女孩说道。“注视屏幕,它会浮现你想要看到的画面,可能你想要的答案的线索就在其中。”
我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却感觉有种身临其境的既视感。这时,图案晃动,屏幕上画面一一闪现。
……
第一幕画面:
小酒馆里灯烛明亮,壮汉们高举酒杯,放声欢笑,啤酒的泡沫溅上了胡子,杯子的淡淡的影子泛滥着喧嚣。火炉旁,吟游诗人拨起琴弦,在浑浊而浓郁的酒香里唱道:
“若有看守归去之门的巨兽,
就把它击碎!
干杯吧!
用无畏的勇气,
砍下每一个敌人的头颅!
干杯吧!
在英灵殿里再会!
”
勇士们举起武器,刀身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
……
第二幕画面:
小女孩在舱室内,看着舷窗玻璃外无数黯淡的星辰,漂浮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深空之中唯有这些冰冷的光芒显得有些温度。显示器上信息不断涌入、更新、发出警告。机器闪烁着灯光,像是圣诞树的装饰;传感器发出测试通过的清脆鸣响,像是铃铛摇晃的声音。“哎呀,今天可不是圣诞节啊。”她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引擎已经就绪,她再看了眼窗外,繁星仍旧无声,只是在那恒星明亮地闪耀。她笨拙地按下了按钮,显示器上开始倒计时,“这样就真的能回到过去吗?和大家再次见面吗?”。引擎启动,星光向背后快速飞逝,时光无情地奔涌。
……
第三幕画面:
“你做了什么?那些卡牌士兵发了疯一样冲过来了!”
“系统不允许原生的动物拥有思想,但系统允许部分系统的物件从系统中出去到现实里,不然它也不可能把我从现实里拽进这里。利用这个矛盾点或许可以成为一把钥匙,我们先造一个外来者,最简单的就是复制一个自己,而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大脑。这样系统首先无法拒绝这种东西存在,因为外来者拥有自己的思想是‘合理’的。然后把这个自己或大脑包装成这里东西的种类,例如说动物。那么系统在识别这只动物时无法拒绝其拥有从这个系统中离去的权力,也无法拒绝其拥有智力的权限。那么,我回去的目的就能达成了。”老人轻轻抚摸着一只猫头鹰的头说道。
“但你引发了警报!”
“哼,来吧,愚昧之徒,这里便是圣罗曼努斯之门!升起吧,狄奥西多之墙!”老人手中是一个微缩版的模型,此刻长出了机械与齿轮的触手,渗入地中。大地轰鸣,城墙升起,城门关上。此刻无数纸牌士兵像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口中嚷着不清楚的疯狂言语,手舞足蹈地发起了冲锋。圣龙的第一发火焰把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士兵烧成了碳纸,但很快,第二波冲锋就要来了。“火力覆盖。”老人冷静地下达指令。城墙上的无数炮口发出巨大的轰鸣,城外掀起无数剧烈的爆炸,烟尘翻腾。“火力还是不足啊,早知道就不造这些破东西了。圣龙,第二发火焰准备。”他说道。
……
第四幕画面:
傍晚,天空镀上了一层深红的浓厚的色彩,那落日的余晖还在,地平线看得分明,最后一丝余晖像无数的钻石一样在天与地的交界线明亮地闪耀着。趁着余光早早吃过了晚饭,准备再次启程。这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钻石般的余晖已经完全消散,剩下的是村庄刚亮起来的昏黄灯火,还有几丝细长蜿蜒的炊烟,顺着怀念升起,消散在半空。那灯火看得朦胧,似近似远,像是缥缈的灯塔,也像是温暖的梦乡。三人一兽收拾着背包,小心地把干粮用纸包好,分开存放;把工具铲折叠好,一边的倒钩扣在背包的拉环上;绳子则是卷成一个圈,放在背包里;提灯点亮,确认好燃料的存量;小刀和指南针别在腰间,口哨放在胸前。‘该出发了!’小男孩的声音包含热情,目光中灯火闪烁。
……
第五幕画面:
“走入镜中。”
“什么意思?”
“这里镜子的倒影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跟我们这边刚好相反的世界。我想答案可能就在那里,如果进和出也是相反的话。”
“可是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危险……容我想一晚上吧。”
“我也是……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吧……对了,狐狸怎么看?”
“妾身都没问题的哦。”
“那好吧,明天早上我们再讨论一下吧。”
……
晚上,海滩上是湿润的风,年幼的男孩站在远处,孤独地,静静地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还有夜空下明亮的海滩。海滩上那两个影子怀着不安地靠近,看,影子的手牵在一起。他的眼中是热情的星光,她的眼中是羞涩的星光。那浪潮声翻涌,渐渐高涨,夜空的残影就像焰火一样在洁白的浪花上绽放。“请不要熄灭”她好像小声说了什么,他们两人的掌心紧紧相依在一起。小男孩在岩石阴影背后自言自语地讥讽道:“宝贵的时间就请拿来考虑,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那不是出于祝福的善意,只是出于对美好的妒忌。狐狸看了男孩一眼,摇了摇头走开了。
……
第六幕画面:
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身体内部往外翻,内脏全暴露在外,而外部的表皮则是卷在身体里,刚好是镜像般的“翻转”。他的身体沉入黝黑深邃的湖底,寂然无声。小男孩的心也跟着下沉,所有美好的期望随着这无声的沉降布满玻璃般的裂痕,表情呆滞,期望终于轰然破碎。狐狸无声,冷冷地看着我们。女孩在沉默里恸哭。“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吗?”小男孩问狐狸,狐狸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在波纹里起伏的是月光的碎片,远处的教堂传来悠远洪亮的钟声。这时狂风大作,森林里七彩的树叶卷起了滔天大浪,蝶群飞起,掠过湖面,倾斜下无数斑斓梦幻而又破碎的剪影。一切的叹息,也随着这破碎的斑斓,被切割得粉碎。“梦醒了,妾身也是。”狐狸说道。
……
第七幕画面:
我看着她的身体渐渐融化,像是融化的黄油一般…………
……
第八幕画面……
……………………
………………
…………
……
“可以停下了。这里有的都只是残缺的解答,并没有我所追求的答案。”我闭上眼睛,又睁开了。那屏幕里的画面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你在害怕。害怕过去。”
“……没错。但我并不活在过去,我活在现在。”
“所以,这只是另一个解答。我没有违背我宣告的承诺。”
“嗯,这个解答至少给我排除了错误的可能性。如果把所有错误的路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是正确的路。我认为这是个合格的答案。”
“说起来,也该跟你讲讲上个‘乐园’的事了。第四个‘乐园’。”
“上个‘乐园’?我想这才是你叫我前来此处的真正目的吧。”
“我们所处的这个‘乐园’,不过是因为上个‘乐园’崩溃而仿造而出的东西。”
“我一直有个先入为主的观点,以为‘乐园’只有一个,而且是永恒不变的。”
“记录中曾经有五个‘乐园’,只不过,前四个已经被彻底废弃了。用更详细的话来说,那四个已经陷入了死循环,只在几个状态里来回切换,建筑师们也不知为什么也全部停机了。于是都彻底没救了。”
“建筑师?”
“就是你在海边看到的那些机械。它们负责调整系统,构造建筑,维护设施。”
“但构造世界的不是那些胎儿吗?”
“不,那些胎儿构造出来的东西是混沌糅杂的,是不稳定的,需要调整。就像是水泥,你必须让它按你想要的形状堆砌,它才能成为大厦的基石。而建筑师们就是水泥匠。”
“那动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人类不是一直试图教动物像人类一样思考,像人类一样说话吗?牛顿早期的做法是把脑子移植进去,但这种做法后遗症很大,也更容易被系统排斥攻击。后来他想出了更好的办法。非常简单,就如同你在动物这个类下把‘说话’这串代码切碎,加密,塞进去动物的不同地方,系统识别不出切碎加密的代码,但实际运行的时候只要把各地方的代码依次解密调用一下,就能做出同样的事情。”
“优秀的想法。”
“通常,逆转录一只动物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而逆转录这个想法来源于建筑师们在用逆转录这种功能建造建筑。对于它们来说,建筑和动物都是一样的生物,所以,这事理论说起来确实不难。对了它们清除有意识的原生文明时采用的也是这种方法。”
“那些原生文明怎么了?”
“被建筑师们清除掉了。建筑师们不允许系统涌现出自我意识。而这些文明则是系统自我产生的,建筑师们把它们视为癌症,一旦观测到就彻底抹杀摧毁。”
“真是不幸,这些文明恐怕存活不久,不能发展到高阶段。我有种建筑师们被系统污染的感觉。”
“有特例。在第三个‘乐园’有文明几乎发展到了工业时代。但它们还是遭到了建筑师们的围剿而毁灭。还有,建筑师们怎么也是给系统白打工,怎么想都不可能。”
“第三个‘乐园’?”
“现在那里已经是一个冰封的星球,有很厚的大气导致阳光被反射,几千公里厚的冰层覆盖在上面,地核尚且稳定,所以地核与冰层中间的地带是一片环绕整个星球的海洋。那些文明已经死了,但它们的建筑遗迹还留存于海洋之中——那是以环表面的冰层为地基,向地核而建立的巨型环球状都市建筑群,绵延覆盖了整个冰层以下的表面。但它们始终无法突破那几千公里厚的冰层,最终,建筑师们还是消灭了它们。”
“仅仅因为它们不被系统所认可。”
“是的,如果你的前提是建筑师代表的是系统的意志的话。另一方面,系统认可的是我们,所以我们不会被建筑师们抹杀。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我们这些外来者是系统的客人。而那些独自涌现的文明,则是肿瘤,是破坏系统稳定性的东西,是敌人。”
“我原本以为这种高能的世界能涌现出无限的可能性。”
“你只要去那里看一眼便知道。那里只有死亡和废墟在寒冷的海潮里漂浮。”
“那么第二个世界呢?”
“另一个星球。由于机械师们的编写出了错,他们把一切都转录为他们自己机械师,结果整个星系都被转录成一堆机械师,然后它们全都停机了。”
“你去过第一个世界吗?”
“没有。据说任何人无法让那里的时间再向前流动。只能看见它们一次次地重复。”
“是死循环……你之前谈到过第四个世界,那里又是怎么样?”
“被污染了。”
“为什么?不是有建筑师吗?”
“你怎么知道建筑师们是唯一一个影响这里的东西?”
“是啊,至少还有虫子。虫子的文明。应该……还有其他的文明,是客人们,躲在黑暗处,等待越狱的时机。”
“没错,就连建筑师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外来者。”
“照这般推测说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计算机,我们外来者只是作为外来参数被从外界输入。”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呐。是的,我虽然被系统同化,但也很明确感受到了这个系统是分为四部分。我这部分隶属于对系统的流程做复制,记录和分析,第二部分部分隶属于运行和权限管理,让你们能够和外界一样运动,我想虫子们的文明可能是在这里植入了它们的修改信息;第三部分则是机械师们的文明对系统的维护。而还有最后一部分像是阴影,从来没有反馈,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我们称之为‘空’,亦即‘虚无’。它曾经有指针,指向第三个世界。我曾经有权限访问过,但现在没有了。但现在的你有权限访问那里。”
“你在观察我们。不,应该说有许多其他文明也在监视观察着我们。”
“如果用我所在区域的理解来说,你们参与的每一个事实就是一个个输入符号。”
“……”
“对。这些符号串起来就是一句符合语法的话。如果说文雅一点,把你们的事串起来,就是一首诗————一首灰色的诗。”
“一首灰色的诗,就是指这个系统的规则?”
“猫头鹰跟你讲过了。没错,你们形成的这个符号串依旧是系统语法G【S】的句子”
“我不理解。难道没有不是G【S】里面的句子?我们多次使用奇迹机械都没能打破它吗?”
“很遗憾孩子。你们只是在抹杀自身的可能性,使句子下一个输入的符号越来越容易预测而已。”
“那真是可惜了。”
“在我看来,你们的事简单举例来说就是这样:假设有如下文法G【S】是一个四元组
大写字母为非终结符的集合,稳定状态的集合,我们称之为纸带卷;
小写字母为终结符的集合,即你们所做的所有原子事实的集合。举个例子,你可以理解为a是你杀了猫头鹰的事实,b是你用了怀表重启的事实;
——>符号两边为投影关系的集合,即这个世界系统语法规则的集合。举个简单例子,英语的语法就含有S——>[主语][谓语][宾语],和[谓语]——>[动词][直接宾语];
S为开始符;
假设有规则:
(1)S——>aAcBe
(2)A——>b
(3)A——>Ab
(4)B——>d
现在假设我读到你们所做的事实,是一串符号串abbcde
我可以使用最左归约进行逆归约,
aAbcde,使用规则(2)
aAcde,使用规则(3)
aAcBe,使用规则(4)
S,使用规则(1)
逆推出开始符S,证明你们仍处于系统语法内。
另外,用于预测的,对G【S】,活前缀有:
S
ab
aAb
aAcd
aAcBe
因为它们不相交,所以每个活前缀都可以到达一个句柄识别态。现在,只要把终结符大写字母和非终结符小写字母当成有限自动机的输入符号;不同句柄识别状态为自动机的不同状态;系统读出了这个符号串下一个符号从一个状态转向另一个状态。你看,你们不是还处于一个不确定的有限自动机之中?不是还是处于系统的计算之中吗?若你否认,恐怕图灵或者冯诺依曼都要揭棺而起了。”
“……”
“你们每次使用奇迹机械,减少你们的可能性,就是愈加使这些前缀更加稳定,有归约冲突的变成了没有归约冲突的。而我们读着这些串的人自然就能理解到这种愈加明显的必然性:越是读到的符号是使用奇迹机器的事实,下一个读的符号越是会出现使用者疯掉的事实。除非你已不在系统的语法内。”
“所以你来见我的目的是让我处于系统之外?那即是,世界之外的景色?”
“不错。”
“我拒绝。”
“不,你不可能拒绝。你和我一样,是那种为了见到真相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
“被人看透的感觉是不是很不舒服?况且,你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是吗?”
“……”
“来吧,去第三个世界,现在那里只有你的权限能进。我用脑后电缆传给你主地址和偏移地址,用你的舞台机械——去那里吧。”
“……我需要从梦境回到现实。就是说,在梦境中死去。”
“你忘了你脖子后面的电线了吗?放心,高电流只需要一瞬间。那么,感谢你这么久的陪伴——”
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然后她说:“开玩笑的,以我的权限,只需要很轻松的一句话。”
“重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