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燊随着卢定巍把手中的那束花放到纪念碑前,漫漫花海几乎将纪念碑淹没,果然这件事的意义不仅关乎夜莺特工局,也渐渐成为整座城市不可磨灭的伤痛,即使十五年过去,也难以让人忘怀。
碑上的名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十五年前的事情遥远得好像上世纪发生的一样,这一切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假装虔诚地留下一句祈祷。
也许只是因为,他应该这样做。
就像面对他人遇难总要伸出援手,他在对人类的观察分析和总结中慢慢得出这样的道理,却不是出于本能。
他一生都在试图从他人的身上学习些什么,从而能够总结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生活方式,就像一张徒有其表的皮囊,揭开这层面具之后,他不过是个空壳。
他性格寡淡,但待人却意外地开朗,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润让他不乏朋友和交好,但这也并不影响他人对他的评价总是认为他格外的神秘。
他想他一定能够通过更多的学习填充自己,从而甩掉别人这种听起来并不像是在褒奖的评价。
他只是尚且不能理解,其实一个人的模样,并不是学来的,而是天生的。
只是他早在往昔的某个结点,便把自己真正的模样弄丢了。
为了不让自己日复一日空虚下去,他只能这样做。
“也不知道这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破。”
卢定巍叹了口气,把手掏进了口袋,纪念碑上的名字历历在目,让他的心不禁揪起。
罗燊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自己也能够透过那肃穆的眼神体会到卢定巍心中的懊悔。
但他学不会,因为他们太不同。
一个是天生的正义,一个是绝对的伪善,就连如此仅仅的肩并肩站在一起,罗燊有时都觉得是自己玷污了他的高尚。
“纵火案发生的时候,还没有星云吧。”
“是啊,当时技术还比较落后,唯一一个有机会作证的主谋被当场击毙,没有证人、没有监控……”
纵火案招致的灾难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与其说那位纵火犯疯狂,倒不如说真正值得可恨的是那个将两位内勤人员暗杀,让事件真正变得失控的神秘人。
而那个人,至今还流窜在外,成为夜莺特工局中难以释怀的污点,也是不愿提及的心结。
十五年来,他们一直在找寻那个人的踪迹,却始终毫无进展。
那个神出鬼没的人留下的仅有线索就是那两枚毫无参考价值的狙击枪子弹和他精湛的枪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的意图、他的身份,一切都成了无法解释的谜团。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暗杀五组内勤的人也许和纵火犯并不是一伙的?”
卢定巍看了罗燊一眼,“你的意思是……这只是巧合?”
罗燊呼了口气,“并不是。显然,他很熟悉特工组,而且……他的恶意比起报复社会更多在于特工身上,但他的行为又与纵火案脱不了干系,他清楚怎么做才能让纵火案顺利进行,甚至说超出预想般进行。”
“啊……你是想说,内奸?”卢定巍摇了摇头,“这种假设,局长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当时排查工作都进行过了,并没有可疑的人物。”
“而且……那个纵火犯只是一个有精神病史的普通人,天生的情感淡漠症,产生反社会人格很正常,不可能和特工扯上什么联系。若是情绪分析仪能够早些问世就好了,这个问题也许就可能避免。”
“但如果是蓄谋的案件,有那样一个神射手的协助,即使特工能够先一步预料,恐怕也很难对付。”
“你还是坚信内奸吗?一个特工……为什么会帮助那样的人犯罪?”
“也不一定是内奸,但一定是一个与特工局多少有些干系的人。”罗燊抬眼看向卢定巍,“而且我也没说那个人对于特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许只是因为纵火犯对于让那个帮凶感到有意义的人有意义。”
“……听不懂,像绕口令。”
罗燊摆摆手,“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你倒是很自信。”
罗燊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案件距离真相其实只差一步,只是如何才能走出那一步……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对你来说……也是。”卢定巍轻笑一声,“你想接手这个案子?”
罗燊回身看向他,“这难道不已经成为夜莺所有人毕生的信仰了吗?”
卢定巍点点头,“如果那一步是你来走的话,我相信那天会很快到来。”
墓园门口熙熙攘攘,与方才纪念碑前沉重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抱歉,墓园内禁止拍摄。”
“我是……我是法治新闻频道的记者,今天是2012纵火案十五周年祭,我们想采访一下前来拜访的……”
“抱歉,不可以,在园外采访吧。”
守园人态度十分坚决地将那个女孩和身后的摄像师从墓园推出去,只见那女孩向后踉跄几步,叹一口气无奈只能退到一旁。
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园外……没人愿意接受采访……”
罗燊远远地留意到她,那女孩缩在园门外,十分沮丧。
他想,这也许是她的第一份出访,被人使坏接收到这样一个棘手的工作,墓园内的人情绪多少都有些沉重,在镜头的面对下总是刻意逃避,而如今他们只能留守园外,更是无从分辨自己的发问是否会冒犯到这些暂时脆弱的灵魂。
“要采访吗?”
罗燊走到那女孩面前低声一句,卢定巍轻咳一声扭了下头,心想这人定是又要开始搭讪小姑娘了。
让每个跟他交谈过的人欲罢不能,不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吗。
那女孩抬头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诧异和惊喜纵横。
“你们……是来缅怀纵火案受害者的吗?”
罗燊眼角微弯,轻轻点了点头。
那女孩的样子,他看不太清。外出时并没有戴眼镜,除却工作的时候他很少戴眼镜,即使他这样的近视度数是走在马路上极有可能被车撞到的,他也不愿那样做。
也许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必要看得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