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投诚魔的仙道修士,大都以失意之人自称,每每与人言谈,都要讲述一下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过往,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说得好似投诚魔不是因为自己骨头软,而是仙道不容他。
魔道中人面儿上都为他们打抱不平,同时称赞他们投诚魔的明智之举,其实呢,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烦他们烦的不得了。
“失意之人”也渐渐成了魔对这些个投诚之人的戏谑称谓!
杨朔眼神躲闪,慌里慌张地说道:“小人不配这等雅称,只是一介丧家之犬,半生苟延残喘,还留有一点人性,不忍故人于九泉之下无有安息,奈何己身只是烂泥朽木,细渺蜉蝣,虽有大仇藏心,却是无能为力,我……”
杨朔这通话没说完,就已经面红耳赤,他说不下去了。
此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只觉得嘴唇发干,喉咙发痛,像是喝了毒药一般。
自己是凡间修士,现在居然对一个大魔头奴颜婢膝,真是奇耻大辱!
“我在干什么啊?”
就在杨朔后悔刚才的冲动,羞愧难当,再难启齿之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当日宗门被灭,大火滔天,焦尸横陈的景象!
“咚咚咚!”
杨朔连磕三个响头,继续说道:“小……小人杨朔,虽是不堪,但也算得上是身全肢全,愿为魔尊大人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只求魔尊大人能施舍于我半点机缘,让我大仇得报。如能遂愿,杨朔生生世世对魔尊大人感恩戴德,如有二意,天诛地灭!”
一通话说完,杨朔已经是涕泗横流,整个人瘫在了秋镇塘和秋素脚下,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一般。
他现在已经能看见掌门师父对自己失望地摇头,已经能听见仇人们对自己放肆的嘲笑。
就是现在,杨朔也无法想象,这般屈辱的话,自己怎能说的出来?
但他真的说了,而且一气呵成,就像是早早演练了数十遍的一样!
秋镇塘默然,他又看了看杨朔的刀,将杨朔前来伏灵山的其中缘由猜出了七七八八。
杨朔这刀应该是在这伏灵山虚境所得,而且是一件上古仙魔大战遗留下来的魔兵,逃过了灵威灭杀,抗过了岁月侵蚀。此地困有天魔石煊,故而魔兵有所感应,指引杨朔来此寻访机缘。
但他还是感到很意外,倒不是因为杨朔和魔兵气息契合,而是因为他生平第一见这么低声下气的投诚者。
他见过很多投诚魔的仙道修士,其中也有仙的存在,但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拽得没边,不是地魔以上,他们连甩都不甩一眼的,弄得好像不是他们投诚魔,而是魔请他们过去的一样!
低声下气到杨朔这般地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秋镇塘半天没说话,秋素用胳膊肘顶了顶秋镇塘,给秋镇塘眼神示意:“人家都已经这样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秋素此时也是有些诧异,他第一次见这么说自己的人,只是求人帮忙而已,还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
秋镇塘看了看杨朔,又看了看宁山,沉吟片刻,旋即掌心出现两粒晶蓝“谷子”,发出幽幽光芒,赏心悦目。
秋镇塘道:“此为魔种,能种植在神魂之上,助长修为,心性坚定者,仙境可期。”
杨朔浑身战栗,缓缓起身,盯着秋镇塘手中的魔种,一动不动。
“魔种一旦种下,你的生死就由我做主了!”
杨朔什么话也没有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两手结印,将神魂悬停在他的头顶,等待接纳魔种。
不过秋镇塘没有先理会杨朔,而是转过头来,将两粒魔种中的其中一粒悬停在了宁山头顶。
此时的宁山虽是昏迷,但他的眉心也自行裂开,神魂跟着自行飞出。
秋素一惊,道:“你……”
秋镇塘猜到了秋素想要说什么,旋即解释道:“他现在处于濒死状态,自主意识全失,但本能意识尚存,他的神魂意识到了魔种能够救他性命,所以就本能的飞出,接纳魔种。并非是我强抽他的神魂。”
秋素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秋素虽然对于魔种不太了解,但听秋镇塘话的意思,这魔种是类似于卖身契的东西。杨朔是自愿为奴,秋素并不在意。对于正处于昏迷的宁山,那就两说了。
若秋镇塘强抽宁山神魂,种植魔种,无异于逼人为奴,秋素心中自然感到不平。
秋镇塘默念一句法文后,两粒魔种便扎进了杨朔和宁山的神魂之中,消失不见。杨朔和宁山的神魂也回归本体。
秋镇塘指着宁山对杨朔说道:“这两粒魔种同生共存,一粒毁损,另一粒也不能幸免。待他醒来以后,你告诉他!”
杨朔唯唯诺诺,道:“是……是,小人一定转告。承大人这么大的恩情,小人心中难安,大人可有需要小人做的,尽管吩咐,纵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绝无二话。”
秋镇塘摇了摇头,道:“当前你只要保住自己性命,不暴露魔种就行了。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吩咐。”
杨朔听后,一顿千恩万谢,又给秋镇塘磕了一个响头。
秋镇塘侧开身体,躲过了杨朔的跪拜,然后一挥手,将杨朔和宁山收进身侧虚空之内,拉着秋素,离开了深渊。
两人体内已经种下魔种,贸然出去,万一被大修士察觉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由秋镇塘带着他们出去,杨朔又是千恩万谢。
多年以后,已经踏足仙境的杨朔,提着三颗头颅,一个个都是当年毒害他宗门的元凶。在一个荒草丛生的仙家宗门遗址之前,看着那些残垣断柱,跪地大哭。而后朝着东海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旁边的宁山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他不喜欢别人跪他吗?”
“那你一开始不也难以接受魔种吗?”杨朔讥笑道。
已是中年之姿的宁山默然,若不是再想见到那个女子,他怎会接受与人为奴的事实。
杨朔站起身,沉声道:“承人大恩,得报大仇,还以大礼,且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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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深渊口,回到伏灵山虚境,一道道罡风呼啸而过,天地混沌,飞沙走石,与初入之时的景象天差地别。
秋镇塘神识外放,延展到虚境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感受到他人的气机。
“除了咱俩以外,这虚境里已经没人了!”
秋素看着这混乱的虚境,道:“都成这个样子了,谁还会在里面待着?”
秋镇塘摇摇头,道:“恐怕不是因为这个!”
秋素一时间没明白秋镇塘的意思,想了一下后,大惊失色,“你是说他们察觉到了魔的气机?”
秋镇塘点了下头,然后拉着秋素就要走。
秋素赶紧反抓住秋镇塘袖子,拉住了秋镇塘。
“真是那样的话,现在外面肯定有成千上万的大修士拿着家伙等我们呢,我们一出去,肯定会被砍个稀巴烂,不行,我们现在不能出去,先待在这里,从长计议。”
秋镇塘笑了笑,言说不必担心,只管出去就行了。
看着秋镇塘胸有成竹的样子,秋素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跟着秋镇塘向虚境外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