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钢躺在手术台上，在无影灯光芒下眯着眼睛。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吗？”韩非暖身着洗手服，调整器械。
不像在医院里有团队辅助，接下来的手术只能靠她自己。虽然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但她还是不喜欢用辅助手术的仪器，虽然助手有些时候笨一些，但更灵活。
“没什么了，遗产现在已经转到你名下，企业以后怎么管理随你吧，我都已经‘意外死亡’了，当然也做好了‘死人’的觉悟。改造成功后，你只要养着我就行。”狄钢笑了笑。
韩非暖来到手术台前，俯视着他说：“你不怕选的这条是死路吗？到现在为止，我也认为你简直是疯了。”
狄钢盯着她的眼睛——这个女人陪伴了他二十年，他的一切秘密这个女人都知道，他爱她，也利用她。
“人固有一死，但我不想死。”他坚定地说，玩笑一样的话，从他嘴里传出来却很虔诚。
“所以你要冒这么大风险？抛弃事业？抛弃我？什么都不管，就为了达成你荒诞的目的？”韩非暖的语气很平稳，但情绪却相反。
“暖，别这么说，这么做我不可能死。我做过临床试验，亲自设计的中枢结构和机械体，现在实验体还活得好好的。小白鼠改造后，经过训练已经能听得懂我们的复杂命令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狄钢坐起来。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路西，它确实很聪明，简直不可思议。但你做这么久医疗，应该知道，它只是一个改造后的小白鼠，不是人，人和小白鼠不一样，人要复杂很多。”
“没有那么多材料了，暖。”狄钢叹口气。
韩非暖忽然笑起来，问：“有足够材料，你难道打算拿人类来做实验？”
狄钢也笑起来：“幸亏命运没有让我做选择题。”
“如果你醒不过来呢？”
“我不后悔。”
“你不想问问我的感受吗？”
“暖，你最初是为了获得资源才选择了我……而且你还年轻，你还可以选择别人。我已经50岁了，我不想再等了，我很害怕自己会失去胆量，一天天苟且偷生下去，等到七老八十，迎接死亡。现在我的大脑，还很活跃，还有价值。”
韩非暖颤抖着说：“我知道了。”
这个已经快四十岁的美丽女人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平复了翻腾的心绪。能在这个年龄成为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离不开狄钢的支持，但自身在医学上卓绝的天赋和辛苦的付出，是更不容忽视的。
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感情地事情，怎么讲得清楚？
狄钢躺下，闭上眼睛，麻醉仪开始自动工作，意识逐渐流失。
像迎接死亡一样。
“再见。”
—执行出厂性能检测—
—核心正常—模拟神经系统正常—感觉系统正常—大运动系统正常—精细运动系统正常—平衡系统正常—
—AI模块正常—主人保护模块正常—自我保护模块正常—安全模块正常—战斗模块正常—自毁模块正常—
—骑士系统初始化—
—公元2111年—东亚联盟—安美—第八代守护骑士—
—确定订单信息—
—盛京城市群—何可人—女—8岁（生日2103年4月2日）—131厘米—26千克—
—宝贝！这是爸爸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最新型的守护骑士机器人，以后它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嘻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守护骑士啦~我就叫你小刚好啦~—
信息陆续出现在脑海里，它看着在侧前方迈步的小姑娘。
眼前浮现出很多数据。
身高132厘米，体重25.8千克，体温36.9摄氏度，速度1.2米/秒。
晴朗，微风，附近交通情况良好。
“她是何可人，是我的主人，我需要照顾主人，保护主人。”它忽然有了这样的自我认知。
“时间，2111年9月1日上午7：45分，目标地点，盛京第六小学。”
“需要做的事：主人已下车，跟随主人步行前往学校，帮助主人提书包，根据学校安排自行待机充电，等待下学接主人回家。”
它微微扭头，看到机械手中拎着分布粉色和黄色图案的小书包。
重量2千克，无危险物品。
有语音接入，女主人，接通。
“可人，今天第一天开学，不要迟到知道吗？”悦耳的女声从眼睛下方传来。
何可人转过身来办了个鬼脸，说：“我知道了妈妈！小刚一直盯着我呢！”
“乖，上学就能见到你的好朋友们了呀，不能闹情绪。”
“可我不想上学，我的朋友在假期经常一起玩呢。上学好无聊，老师也好凶。”
“不可以哦，不好好学习，可人就会变得越来越笨的。”
“妈妈骗人！”
“好啦好啦，记得妈妈的话，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认真上课学习。”
何可人扭过头去，不再理睬，脚步却很欢快。
语音结束了。
“我是谁？我是小刚？”
—第八代儿童守护骑士—
—编号0828—
遵循这个机器人自身的程序，它将何可人送进校门，然后在电子门卫的信号对接下，来到了一间大厅中。
—已设置唤醒时间15：45—
—即将进入待机状态—
—状态异常—核心活跃度过高—无法进入待机状态—启用强制待机程序—启动程序失败—
脑海中的信息停顿了大约一分钟时间。
—进入强制重启流程—警报—强制重启失败—
—进入底层安全流程—底层安全流程无响应—
—发送异常状态警报—发送异常状态警报中—咔嚓—
脑海里响起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再也没有后续。
它茫然地看着一排排机器人，这些机器人的身高普遍在150厘米到180厘米之间，全部是类人形态，虽然细节处各不相同，但款式大体上可以分为七类的样子。
有些看起来强壮，有些看起来轻盈；有些模拟成可爱的动物形象，有些塑造成帅气的机器人形象，还有少量外观与众不同。
它有了明悟，这些机器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守护机器人，它们的职责是在各种场合下保护小孩子，承担一定程度的教育和保姆工作。
孩子们进入校园后，守护机器人会统一被安置在这间待机大厅中，根据放学时间设置再次唤醒的时间。现在的待机大厅中已经满满当当，每台守护机器人都站立在自己固定的“机位”上进入了待机状态，同时保持充电。还有一些守护机器人零星进入，重复其他机器人的流程，默默地进入待机状态。
它思考起来——它认为这是自己在思考。
它应该与其他机器人不同，它的系统出现了异常，现在损坏了。
它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或者说核心里，有各种各样的念头，却一个也捕捉不住，纷繁复杂的信息如同光流闪现在思想中，但能映射出来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为什么我没有进入待机状态？”它疑惑。
“现在在思考的意识，就是我，我的出厂编号是0828，何可人叫我小刚，我是谁？”
“我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但我知道什么？”它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
“问题可以搁置，我需要检查自己现在的状态。”它本能地开始解决现在的困难。
随着意识沉浸，它得到了很多参数信息：
品牌：安美
型号：第八代守护骑士（个人定制版）
机身编号：Z21110828
核心系统：基于开源机器人AI的安美定制版
高度：170厘米
重量：100千克
臂长：100厘米
体型：纤瘦—类人（猩猩型）
最高时速：40千米
最大冲击力：200千克（拳击）
保修时间：10年
零售价：500万华元
稍微思考了后，它直接掌握了系统的部分权限，开始检查自己现在的状态。
核心完整，模拟神经系统运行正常，感觉系统运行正常，大运动和精细运动系统正常，平衡系统正常。
所有AI相关模块瘫痪，可随时唤起。
它犹豫一下，尝试用自己的思想唤起AI模块。
—AI模块重启中—AI功能模块完整—AI处理模块异常—
“不管处理模块会怎么样？”它想。
—检测到AI处理模块—系统请求连接—
它作为“AI处理模块”接管了整个系统，AI处理模块在机器人核心中相当于大脑的定位，它轻而易举替换了原本的AI处理模块。
—正在请求解锁战斗模块—正在汇总情况上报国家安全部门—
战斗模块是在判断主人遇到危险时才能开启的，在开启同时会上报国家安全部门，三天内将会有负责人专门前来核对情况，处理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何可人家每年在守护骑士这款机器人的保险费用上就要花一大笔钱。
“停止。”它认为到这样会引来麻烦。
—已阻止传送数据给国家安全部门—
“强制启动战斗模块。”
—战斗模块无法强制启动—
它无法掌握战斗模块和自毁模块，但因为未知的紧迫感，它有强烈地启动战斗模块的想法，于是它坚持思考和尝试，很快感受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阻力，有一些困倦，想要停止。
它警醒起来，认真感受，又坚持了大概10秒钟，忽然突破了某种障碍，发现自己和机器身体的联系更紧密了，彻底掌握了战斗模块和自毁模块，也许可以灵活移动和攻击。
它没有尝试。
随着活得自我意识的时间变长，它越来越具备某种程度的本能，清晰地判断出来自己现在的异常情况，知道自己和其他守护机器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形式，而这种存在形式并不是正常情况，它最好先隐藏自己。
它没有过去，它决定叫自己08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