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究竟有没有心脏病？麦乐不得而知。而麦乐自己，却是在16岁那年，做过心脏(房间隔缺损)手术。
而关于自己曾经这个不大不小的病史，麦乐只跟苏可一人坦言过。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解剖给别人看，麦乐亦是。
所以，从怀孕初始，麦乐就打定主意剖宫产。产检时，跟主治医师深入咨询，医生：“房间隔缺损，也不算是严重的大手术。毕竟距今也有八年了，顺产也是可以考虑的。不过，如果产妇体弱，我们也建议剖宫产。毕竟，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一切尊重产妇的意愿。”
“只要你不怕疼，随你好了。”苏可欣然同意。
于是，医生建议预产期前一周，准备得当，随时来待产。
一切打算的挺好，可是肚子里的宝宝却不配合，距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它却迫不及待了。
苏可和苏可爸还在县城的工地。原本，麦乐是想让苏可提前回来的，婆婆却不同意：“马上又要多一张嘴了，不挣钱怎么行？再说，你爸身边也离不了人。”
麦乐心生憋屈，给苏可打电话。苏可安慰道：“别生闷气了，小心生个‘小苦瓜’。再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你一个电话，我插上翅膀飞回来！”
这活，明摆着哄小孩儿呢。
晚上八点，麦乐的肚子就跳起了“华尔兹”。她本想跟妈妈打个电话问问的，转眼一想，对方可能在加班呢。这就是属于她们的悲情母女式关系，女儿快要生孩子了，母亲却在千里之外。
无奈之下，麦乐只好问婆婆，苏可妈淡定道：“别慌，这不是预产期将近了吗？孩子也着急了，开始频繁活动了。”
麦乐茫然点头，又乖乖的躺在床上。肚子闹腾个不停，她怎么也睡不着，从晚上8点躺倒了11点。
突然，麦乐感觉肚子开始微痛起来，她慌忙起身喊婆婆，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敲开苏可妈的门儿。
“啊？你看疼的厉不厉害？能忍咱就忍一忍，天亮了咱就坐车去医院。生孩子这事儿，你没有经验，不知道其中厉害！有的人疼上两三天，孩子还生不出来呢。”苏可妈睡眼惺忪地道。
麦乐半信半疑的回到房间，她觉得此时的痛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于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手机，上网搜索问题。
“肚子疼就是要生了！”“光疼不行，必须要见红。”“谁有阵痛两三天，又没了动静的经历吗？”“羊水破了，到底对胎儿有没有影响？”“感觉不对就去医院呗，多跑几趟算什么，孩子大过天啊！”
麦乐如梦初醒！有问题要找医生啊，她这浑噩的脑袋是怎么了？居然被这等问题给困了这么久。
麦乐慌忙地掀开被子，一只脚刚着地，就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掉了，似乎是一大片滑落下来。该不会是孩子掉了吧，麦乐心脏瞬间揪起，大脑一片空白。
缓过神来的她泪流满面，慌忙地大声喊婆婆。在她大喊的同时，不知名的液体从腿间不停地滑落，低头一看，地上赫然一片红，麦乐不由地，整个人都瘫软了。
而在她喊了二十几嗓子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急之下，只好抱着肚子、忍着疼痛，闯过客厅和院子来到婆婆门前敲门。
奈何，无论怎么敲，愣是没人回应。麦乐悲愤交加之下，扶在一字门把的手，不由地加大了力道，发现门儿没有反锁。
麦乐打开门，定睛一看，只见婆婆正背着门侧睡，鼾声如雷。她不由地气急败坏地大喊：“别睡了，别睡了！”
“啊……怎么了，怎么了！”苏可妈猛然惊醒。
“我不知道，地上留了很多血……”麦乐有气无力。“看来是见红了，你这孩子，也真不知道轻重！觉得不对劲，就早说啊！”苏可妈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嘟囔。
“我早说了啊。”麦乐无奈道。
“这可怎么办啊，什么都没准备呢，这三更半夜的……”苏可妈六神无主。
“打120吧！”麦乐无语。
“哎，我想起来！邻村你周表叔有车，打个电话几分钟就到了。”
“那就快点吧。”
当麦乐们赶到医院时，苏可父子早已从工地赶到医院门口。
麦乐在看到苏可那一瞬间泪如雨下，苏可却忍不住笑道：“看你那德性……”
麦乐一时间，如鲠在喉。
前台的小护士正在打瞌睡，一问之下，医生都在忙着，一时之间，腾不出人来。
“奇怪，今天晚上的产妇都约好了吗？”两个护士交头接耳。
苏可爸妈此时倒是成了纸老虎，一声不吭了。
“你快跟护士说，我这边儿情况紧急，羊水破了，见红了。”麦乐催促苏可。
苏可跟护士说了两句，护士神色凝重地去产房喊医生。
麦乐坐在凳子上忍着宫缩的疼痛，看着不远处公婆不紧不慢地聊着天，不由地感到糟心。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医生才从产房出来。
“刚做完一台手术。”医生略带疲惫地说道。
“医生，我要剖宫产。”麦乐喊道。
“急什么？不管你是顺产还是剖腹产，总要先检查宫口吧！”医生说着便领着麦乐们进了产房。
“宫口开了三指，还可以剖，你们家属商量下……”当麦乐躺在床上，医生检查之后说道。
“剖什么啊？这是头一胎呀，年轻人不懂事儿，这不是瞎闹腾吗？”苏可妈在一旁说道。
“我之前跟苏可已经商量好的，他也跟你们说过的啊。”麦乐急了。
“我之前跟妈说过，妈说到时候看情况再说。”苏可解释。
“我不管，我就是要剖！”麦乐吼道。
“你吵什么呢，现在商量也不晚，想剖就剖吧。”苏可耸了耸肩。
“你这个孩子一点事儿都不懂，就知道跟着胡闹！跟我出来一下。”苏可妈扯着儿子的胳膊走开了。
等到他们回来时，苏可却死活不同意剖了。
“为什么呀？不是说好的吗？麦乐气急败坏。
“那不是心疼你身体遭罪吗？你忘了胸口那道手术疤痕了？今天肚子割一刀，二胎呢，再割一刀？岂不是没一块儿好肉了？”苏可劝道。
“顺产多好，剖腹产风险大啊！”苏可妈补充。
“生孩子不管是顺产，还是剖宫产，都是有风险的。你不能说哪种好，哪种不好。关键是，看产妇的情况。”医生旁观。
“咱农村人不都是顺的，哪儿有那么娇气。”苏可妈笑道。
“不管怎么说，你们家属还是要商量好。毕竟是你们一家人的事儿，医生也不便多说。”一旁的年近五十的助产士说道。
苏可沉默不语。
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麦乐的宫缩却是越来越疼，而她本是疼痛敏感体质。
麦乐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我实在痛的受不了，我撑不住了！我要抛宫产！我要剖宫产……”
“行了姑娘，你就别喊了！你不是第一个躺在产床上痛哭流涕的产妇，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女人生孩子遭罪，也要婆家人心疼才行，你就是叫破天，也得你老公签字。”医生说道。
苏可脸红了，正想说话，却被苏可妈使了眼色。
麦乐看了苏可一眼，对方低头不语，她瞬间失望透顶。
“医生，我是产妇。躺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人是我，为什么要他们说了算？我现在清醒的很，我自己签字。”
“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这里是医院。医院有医院的规定，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做医生的，顶着一个救死扶伤的头衔，又有多少身不由己呢。”医生感慨。
“可不是吗？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哪个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产房里哭爹喊娘的、骂祖宗十八代的、闹离婚的，那多了去了！结果呢，小两口生了娃儿，回了家，滚了床单又相亲相爱的。没到一年，又来产床接着骂……你说，医生容易吗？”中年助产士接道。
麦乐此时正在经历着毕生难忘的宫缩，小肚子疼的她忍不住“鲤鱼打滚”，更是恨不得从产床上跳下去。
“是啊，做医生的不容易，当妈的就更不容易了。想让孩子叫声妈，不遭点儿罪哪成？像咱们当初那个年代，哪一个不是疼的要死要活的。女人啊，注定要受这一遭罪的啊！”苏可妈感慨道。
“可不是吗？当初我生儿子的那会儿，躺在床上死去活的，足足疼了三天呢。”隔壁妇女的儿媳妇这次来医院生二胎，突然又没了动静，在医生的建议下，小夫妻出去遛弯儿。
“就是说呢，现在的年轻人多享福啊！一家人围着转。像我们那会儿，孩子都快生了，旁边儿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想去医院生，哪儿有那条件？还不是随便抓个接生婆凑合。那接生婆，礼送到了还好，要是寒碜了点儿，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呢，一个心情不爽，有你遭罪受的。”苏可妈动情道。
“大妹子，你咋说的这么对呢？唉！像咱们当初可是遭了大罪了！生孩子遭罪，当儿媳妇受气，终于媳妇熬成了婆，时代变了！咱又得低眉顺眼的伺候儿媳妇，又得掏心掏肺地带孙子。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人吓死人，不生人不如人呢’!”隔壁女人道。
“谁说不是呢？”苏可妈道。
“苏可，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躺在这儿为谁生孩子呢？不是说好要剖宫产的吗？出尔反尔算什么男人？你睁大眼睛看看，你老婆躺在这里垂死挣扎呢！是不是我今天疼死在这里，你还是一脸无动于衷？”一阵宫缩过后，麦乐气若游丝的喊道。
“你这孩子尽说傻话。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这一屋子的人，也不怕惹人笑话。”苏可妈说道。
“我不吵，我不闹！是不是要憋死不吭声才好？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不是二十年前的你！你拎的清吗？”麦乐悲愤欲绝，双目通红。
苏可妈立马脸色铁青。整个产房也瞬间静了下来，静的可怕。
“乐乐，你是疯了吧，怎么跟妈说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