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皇宫,是天下间最为精美,最为神圣之所在,它体现着一国的财力、威严、权势以及奢豪。宫外的人无比敬畏的仰望它,将它看作是另一片天,看做自己一生的依靠,而宫内的人却对它感到恐惧,在他们眼中,这皇宫就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囚笼,囚禁着其中的每一个人。
嬴国如今的国主嬴景洪背着手,站在天禄阁门口,望着雨中的宫殿,望着那雨雾朦胧中的屋脊,青戾深邃的眼中露出一抹寂寥与无奈。清冷中带着些凛冽的风,拂过皇帝的身躯,将明黄色常服的衣角吹的轻轻摆动,更有几缕青丝飘散,皇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感觉到一丝寒意,毕竟是快五十的人了,还是有些畏寒。他转身,回到了那摆着一堆奏章的案牍之旁。他从中拿起一份,细细的看着,眉头微皱,消瘦却不失威严的脸上,隐有怒色。
“禀陛下,大将军到了。”一个中年太监,恭敬地站在门口,用尖细的声音缓缓禀报着。
“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皇帝也不转身看他,随意的吩咐了,便收起奏章,坐在了龙椅之上。
太监应了声是,躬身行礼,倒退着去了。阁内的两个小太监,也领命一礼,出去门,偌大的天禄阁内,便只有皇帝一人。待太监走远,皇帝抬起头,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那身影虽有甲胄着身,但没有一丝的附赘之感,反而多了一股英气与霸道。皇帝望着那身影,心中也升起了些许赞叹。
“臣,庄离叩见陛下!臣姗姗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庄离面对皇上,行叩拜大礼,口中告罪。
“天公不作美,将军何须言罪,平身吧。”
“谢陛下宽仁!”庄离起身,甲胄上滴落的水,将他脚下的地毯浸湿了一片。
皇帝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便赐了坐。
此时,庄离心中有些疑惑,心想,散朝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自己前脚刚踏进兵营,传事太监后脚就来了,还说是急事,让自己快些过去。如若有什么事情,为什么陛下在朝上不说,这会儿却来召见呢?想到此结,他微微皱眉,去望那龙椅上的皇帝。皇帝依然是威严庄重,可脸上却略显疲态,尤其是那眼睑,竟隐隐带着些乌青之色。
“爱卿辛苦,今儿雨大,朕本不想传你,可此事紧急,又只有你能办,朕便只有将你招回来。”皇帝看见了庄离那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便开了口。
庄离心中的疑惑更浓了,不知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如此担忧。心中想着此结,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他拱手一礼,沉声说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定不辱命。”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奏章向庄离递去。庄离起身,恭敬地双手接了奏章,他看着皇帝,眼中略带询问之色,皇帝也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庄离将手中奏章展开,看了起来,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鹰目之中亮起了点点寒光。
此时的天禄阁中,除了火盆中的木炭,偶尔发出些噼啵之声,门外细碎的落雨之声,便再无动静。良久,庄离才收起了奏章,呈递与皇帝。皇帝将奏章接了,随手放在了案牍之上,他望着庄离,开口问道,“这事,你怎么看?”庄离强抑着心中的愤怒,那张带着些书卷气的脸上,渐渐泛起了铁青之色,他行礼谏言,说道:“禀陛下,这程将军遇刺一事,微臣颇感蹊跷。此人乃我旧部,谋略武艺自是不俗。可如这奏章所述,有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将其刺杀,未惊动一兵一卒,这刺客必是大有来头,所谋之事也必是险恶无比,还望陛下明查。”
皇帝听着他的话,微微点头。
昨日,天暗掌灯之时,皇帝看见了这份奏章,心中便隐有不安。此奏章呈报,半月前,嬴国的边境重镇徐州城内,发生血案。当日夜里,守边大将军程灵府遇刺身亡,首级被悬于城门之上,然而蹊跷的是,当夜竟无人发觉示警,直到次日清晨,才被一队兵士发现。程灵府的蹊跷死亡,让皇帝微感心痛,皇帝清楚,程灵府任职以来,徐州安定,税赋也充足无忧,失了此人,确是朝廷一大损失。可更让皇帝不安的,却不是这些。
“爱卿所言不错。今日朝会上,朕未提及此事,便是有些顾虑。这刺客行事毒辣,其目的就是要挑战我嬴国国威,打击我军士气,在这一点上他们做到了。如今敌暗我明,想要查清此事,还需要些时间。所以,当前的首要之事,是稳定军心,固守边疆。”皇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也不理庄离,缓缓走到门口,抬眼望着门外雨景,沉思起来。庄离跟在皇帝身后,他听着皇帝的话,微皱着眉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却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其他含义。庄离低着头,微微苦笑,沉默不语。
皇帝微微转头,瞥了庄离一眼,轻叹一声,说道:“这程灵府死了,总还要有人去当这大将军。军中你熟,给朕推荐个人!”
庄离闻言微微抬头,却不去看皇帝的脸,缓缓开口说道:“陛下圣明,此时徐州确是需要一个镇得住场的人,只是陛下慧眼,微臣不敢造次!”说着,他向皇帝躬身一礼。
皇帝脸色微沉,转身看着庄离,说道:“你这直肠子怎么也学起吕子谦了?朕让你说你就说,啰嗦什么!”
庄离再行一礼,才微微笑着,说:“陛下息怒,微臣斗胆启奏,推荐雍城守备张峰张统领,接替程灵府将军一职。”
“张峰?此人倒是听过。”皇帝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张峰?可是西凤山剿匪时,单骑突入敌阵,斩下匪首首级的张峰?”皇帝停了步子,抬头望着庄离,问道。
“陛下圣明,正是此人。”庄离郑重答道。他心中却有些惊讶,惊讶于皇帝那惊人的记忆力。西凤山剿匪,已过了七年,当时庄离上奏朝廷,奏章之上也只是提了一句而已,谁想到,皇帝竟还记得。
“嗯……此人不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帝若有所思,自顾自的说着。
思忖片刻,他又对庄离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辛苦你走这一遭,你先回去,程灵府的事情,我已派人去查,若有什么消息,朝会上说。”
庄离听着皇帝的话,心中稍有安慰,便行礼告退,他径自出了天禄阁,往雨中而去。
雨仍未停,水雾犹在,瘦长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于其中。皇帝依然站在门口,深邃威严的眼望着那片雾气,目光犀利,似是要将那雾气看穿,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可那雾却像是一堵墙,吹不散,撞不破,紧紧地压在他的面前。又一阵冷风袭来,皇帝微微颤抖,他紧了紧肩膀,轻叹一声,便转身,往那金碧辉煌的阁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