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几日余，廿七日来了。
李承翊早早到了廊桥，月映池里，金鳞泛。
“公子，约定的点过了好久了，六姑娘怕是不会来了。”
江枫从桥墩边张望完回来说。
“不会的，不会的。”李承翊在桥头徘徊了几步。
“六妹妹说的是这里吗？”李承翊回头问江枫，眼中渗出一丝彷徨。
“是的公子，就是这里，满京都也只有这一处廊桥。”
林府里，林虔被禁于倾愉阁。
“姑娘！姑娘！”向妈妈在门外低声叫着，林虔一机灵从床上坐起，“向妈妈？”
林虔快步袭到门前，“是你吗向妈妈？”
“是我，姑娘。”向妈妈听见声音，赶忙掀开食篮拿出软酪，“姑娘，快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
向妈妈把门上的窗户纸戳出一个洞，将软酪拿出来准备递进去，“我不吃，除非我爹放我出去！”
林虔退回屏风后的桌子旁，“哎呀姑娘，我偷偷拿来的，赶紧垫垫吧。”
向妈妈苦口婆心，将软酪又往里面塞了塞。
林虔听到林相不知道此事，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向妈妈你怎么才来啊，我...我都快饿死了...”
林虔从向妈妈手里接过软酪，背靠在门上，边吃边说着。“姑娘，瞧给自己饿的，这是多大的意气啊！要老奴说，老爷一向是疼姑娘的，姑娘有什么不能和老爷好好说的，非要赌气不吃饭呢？”
向妈妈边劝边伸手递，“还有呢姑娘。”
“今日都廿七了，姑娘都和老爷置了好几天的气了，听老奴一句，给老爷服个软，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要和他服软？我爹爹就是...等等！你刚说今天廿七了？”
林虔骤然放下手中的软酪，“是啊姑娘。”
林虔急忙站了起来，“怎么了姑娘，跟丢了魂儿似的。”
向妈妈关切道，双手扶着门上的雕花，林虔一把抓住向妈妈的手，“向妈妈，能不能托你帮我办点事？”
向妈妈看林虔眼中焦急，赶忙说：“姑娘只管说。”
“前几日我爹拦着，我没见着二哥哥，我让知冷和二哥哥说廿七日在廊桥等他，这几日我还被爹爹关着出不去，怕二哥哥性子轴，还请妈妈帮我去看看。”
“好，姑娘，我这就去。”
“带着小厮去，晚上天黑，路上记得挑灯。”
“姑娘放心，二门上老爷特意交代过，怕是我想不带都不行。”
向妈妈出门直奔廊桥。李承翊还站在桥端，月下，雄丽却高寒。
见向妈妈走过来，李承翊三步并作两步朝这边走来。
“向妈妈，六妹妹可和你一起来了没有？”李承翊见她身后没有林虔的影子，便问道。
“老奴过来就是和公子说这个事儿的，我们姑娘近日和老爷有些不愉快的，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见到，怕公子白等，便遣我来告知一声，公子回吧。”
向妈妈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哎，向妈妈，不知，六妹妹因何缘故，可是因...”李承翊欲言又止，向妈妈听出了言外之意，“公子，六姑娘自小淘气，与老爷偶有拌嘴，不过小事儿，无甚关系。”
李承翊会意，看了一眼向妈妈身后的小厮，点了点头。
寒意袭人，李承翊坐在凭栏边，竹从点点，偶有一叶飘飘零零闯入眼帘，李承翊伸手接住，白色衣裳衣领点缀着红色纹案，衣尾镶饰着流丝银线呈竹节状，腰间系着一个玉佩，凝白如雪，流苏风中曳。
李承翊拿起竹叶吹了起来，似悠扬，似凄婉，似千回百转，似一往无前。
李承玄从院外走来，听见李承翊的叶笛声，江枫走上前微鞠一躬，“大公子好。”
“承翊在家吗？”
“在院子里呢。”李承玄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向院内走去。
李承翊听见脚步声放下了竹叶，“大哥来了。”
“这么晚回来。”李承玄看着前方。
李承翊似乎在等他说下去，见没有下句，转头看了李承玄一眼。
“去找六妹妹了。”自己说道。
“见着她了吗？”李承玄还是没有移开目光。
“没有。”
“承翊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卸任在家仕途无望，大家都觉得那件事儿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儿，但在我心里，恰恰相反，这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大哥何意？”李承翊眼中仿佛闪过了些什么。
“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就执拗，凡事不轻易拿起，拿起便放不下，十五岁披甲上阵，战场再艰难险阻，你都死扛到底，从不和家里抱怨，我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我不劝你。”
李承玄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弟弟。
“大哥...”
“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下局棋吧，承翊。”李承玄面容轻松地笑了笑，像是卸下了重担，又像担上了什么。
“江枫，拿棋盘来。”李承翊转头对江枫说。
李承玄执黑子。
三茶两盏之后，“大哥今日的棋风大有不同。”
李承翊食指中指相交执一棋说道，“大哥往日以退为进，统筹全局，今日却对我穷追不舍，倒像我战场上遇到的背水一战的穷寇了。”
李承玄怅然地笑了笑，“不错，二弟，这棋局我赢不了，但你不也被逼的节节退避吗？”李承玄又放下一子，“等你醒过神来，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李承玄吃掉一子，“大哥舍弃全局只求一子是何道理？”李承翊不解，“我那副白玉棋少了一颗，这颗既被我吃了，就赠我吧。我所求的就是这一子，二弟自己思量吧。”李承翊点了点头，明白了点什么。
“江枫，送送大哥。”
李承玄走回自己的院子，“大公子前是何意，小人有些不明白了。”江枫问道，“你自小跟着你主子一起长大，情逾常人，你是个一心为他打算的，应该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好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那大公子慢走。”江枫走回院子。
不过是——
“可破千军甲，不舍违一人。”
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