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枝头,晴方好。
齐宏今日下朝得早,回来时见齐维还未起,便使人去叫他起来。
酒言听了齐宏身边小厮来叫,便进屋来叫齐维。
刚走进门,便看见齐维端坐在案前,手里捏着经世的书本,仔细研读着。
酒言先是一愣,见齐维抬头瞧自己,“公子,老爷在前厅,叫你过去说话。”
齐维听了便放下书本,带着酒言跟着那小厮往前厅来。
“日上三竿,我不差人去请你,你就不知道该起床了?”
酒言刚要替齐维辩解,“儿子知道错了。”
齐维一反往常的吊儿郎当做派,突如其来的正经让在场的人一惊。
齐宏见他如此,确实出乎了意料,便又放缓了语气:“今日找你过来,是有正事儿和你说,你坐下。”
雁过留声。
齐维为难的脸色可见一斑。
“父亲,可我...”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齐宏不再理会身后的齐维如何劝说,走出厅外。
只余齐维一人在厅上,懊恼。
伯爵娘子听下人来报齐维被父亲叫去,担心父子二人会有言语不和,便赶紧过来。
刚赶到前厅,就见着齐宏走了出来,看着他的神色,怕是又起了争执,进来看见齐维站在案前,“怎么了?”
齐维听见母亲进来,收了收脸上的怨气,“没事儿母亲。”
伯爵夫人看着齐维的模样,明明是日夜盼着他能收了性子,钻研诗书、博取功名,但如今真的看到了,心中竟只余下心疼。
李承玄今日到家,奔波一路,车马劳顿。
阿然一到家,阿诠便朝母亲身上扑,“阿娘!”
阿然看着怀里的孩子,宠爱溢于言表,阿然抱起阿诠,朝院里走去,“阿然可有想阿娘啊?”
阿诠乖乖地趴在娘亲肩上,“想了!”
阿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脸蛋儿似乎能掐出水来。
“那我呢?”
李承玄在前头交代完了事情,过来这边找妻儿。
阿诠只伏在阿然肩上,同母亲亲昵。
阿然见他不说话,对他眨了眨眼睛。
“想了。”
李承玄哭笑不得,“真是谢谢你小子可怜我了!”
李承翊同李夫人拥着,进厅里吃饭。
“承玄此次路上辛苦了。”
李夫人看着儿子终于归家,不免感叹。
李承翊见状,忙补充道:“是啊,大哥辛苦了,大嫂也辛苦了,这次多亏了嫂嫂了!”
“是啊是啊,这次多亏了阿然了!”李夫人也立马说道。
“母亲言重了,这些是媳妇应该做的。”
阿然听了母亲的话,笑着答道。
餐桌上散了后,阿然带着阿诠回房歇息,李承翊则被李承玄叫出来单独说话。
月色满襟怀。
李承玄掀了酒杯,给李承翊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
“上次回京在即,没有时间与你细说,这次的事儿,你怎么看?”
李承翊知他说的是此次皇上“弃帅保车”。
“拿忠臣作棋子,拿百姓作交换的筹码,换取自己的利益,无话可说。”
李承玄猜到了弟弟的话,李承翊骨子里的傲气与戾气浑然天成。
在他接到军令的那一刻,比起身上的刀剑之伤,更难忍的,是信仰的坍塌。
将士们一个个从身边倒了下去,却不知是为何而战,更不知是为了什么捐了身躯。
“今日问你,是想知道你可有打算?”
李承玄深知张俭行事风格,多疑狠辣。
“大哥当年,也像我现在这般纠结吗?”
李承翊与他碰了一杯,面含苦色。
“当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什么又是错,只是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先做了,回过头再来看,才知道自己做对了,你这件事后,便更让我觉得,我做对了。”
深邃的眼眸里已不见了当年的锐利勃发,多的是英雄迟暮。
可他也不过是刚及而立之年。
“你希望我与你一样选择吗?”李承翊犹豫着开口。
李承玄不知如何回答,“父亲呢?”只帮他尽可能罗列出牵扯到的利益关系。
“父亲...”
李承翊想到父亲至今未归,更加为难,倘若父亲真遇不测,偌大将军府,便是他的担子。
“我们已经把能派出去的人全派了出去,可至今还是没有父亲的消息。”
“我这次往返北地,也没有听到消息。”
李承玄先前未提,见他自己没说,便又问:“你和六妹妹作何打算?”
李承玄知道荣昌伯爵府有意,也知谏院杨家有意,替李承翊着急,却又不知该不该说破。
“这事儿不急。”
“你不急,别人呢?”李承玄说的是齐家。
“她才多大?自然也不急。”
“我言尽于此。”
李承玄看荣昌伯爵府确实没有动作,便当事情已经料理妥当。
“大哥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异常吧?”
说了这半晌,还没问他路上如何。
“回来这一路上还算太平,就是总觉有眼线在周围。”
李承翊点了点头,没有惊讶。
“大哥此次为了救我,怕是皇帝起了疑心了。”
李承翊有些自责。李承玄见他如此,“与你无关,莫放在心上。”
虽是如此说,却又怎能。
北地陈关。
一男子身批黑袍,从地板上打开了一扇地窗,步入阶下的黑暗里。
地阶下密不透风,除了烛火,没有一丝光线。
那男子穿过黑廊,走到暗房里,暗房里设一处监牢,铁栏杆里头,老人披散着头发,衣着褴褛,苟延残喘中却有不肯低头的倔强与气节。
“抓了我,又不杀我,呵。”
“将军莫急啊,留着您,怕以后用的上呢。”
李苛坐在石凳上,面不改色,身上没有伤痕,只是神色有些疲态。
“那你打错算盘了,我不可能成为你拿捏他们的人质。”
“他们?他们是谁?你儿子吗?”
李苛听见那人提孩子,心中才一紧。
“怎么了?紧张了?好久没见着他们了吧?偷偷告诉你,你儿子把部下全派了出来,都找不到你!”
李苛冷笑一声,“他们见我久久未归,自然出来寻我。”
“还真是父子情深啊!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前不久你的二儿子去西境讨伐羌人,战事正到紧要关头,皇上撤了他的援军,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那男人阴冷地笑着。
李苛听到李承翊的消息,才一反平静,“是你们搞的鬼?”李苛怒气难遏,扑上前抓住栏杆,握着的拳头隐隐颤抖。
“将军宽心,还活着呢。”
那男人挑衅的语气洪风般灌入耳来。
“陆大人,做事,做人,还是别走歪门邪道的好。”
李苛字字铿锵,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