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街上,李靖才发现,真是好大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走在街上,除了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就是自己“喀吱、喀吱”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雪大路滑,加上快要临近宵禁的时候,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天还没完全黑,走在大街上,白雪把地面映得雪亮。
透过纷纷洒洒的落雪,向远处望去,长安的厅台楼阁都笼罩在大雪下面。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朦朦胧胧,错落有致。晕黄的灯光从各家薄纸或纱的窗户里透出来,红黄点点镶嵌在落满雪的雪屋上,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时不时地有一些欢声笑语从窗户里传出来,显得格外的祥和。在一些角落里,雪落不到的地方,却黑乎乎的似一个个黑窟窿,像是黑夜张着一张张大口,阴森恐怖。
是啊,各家都在躲着这刺骨的风雪,一家人围坐炭火旁团聚是何等的快乐。但又有谁知道李靖却刚刚经历了一场看似稀松平常,热情似火,却又暗藏刀枪的宴席呢!
一阵风刮来,吹起片片雪花落到李靖的脖子里,他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他本不怕冷,但是却不知什么原因,走在这风雪漫卷的街道上,却是感到异常的寒冷。
“也许是刚才喝酒喝的吧!刚刚从炭火温暖的屋子里出来,可能一时还不适应吧!”
“或许是刚才三人之间不投机的话语?”
想到刚才在酒桌上三人不投机的对话,李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到处都有陷阱,到处都有诱惑,又到处都是埋伏。在这茫茫的风雪品,李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被风雪过裹挟着,在四野苍茫的海浪中穿梭,到处漫卷的浪花即将要把自己吞没似的。
在这乱世里,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但要想找准自己的方向,好好的活着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李靖忍不住搓了搓快要冻得麻木的双手,站在风雪中环顾四周。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害怕,好像那一个个黑窟窿里埋伏着众多的魔鬼,随时准备着冲出来,要把自己撕碎然后再一口一口吞没似的。
回到家里时,钟鼓楼刚好敲响暮鼓。只是这暮鼓声声飘荡在夜晚的雪城里,显得更加的静谧而诡魅。
红拂女见李靖回来,立即叫人端来煮好了的参汤,为他解酒驱寒。仆人也早早地烧好热水,让他洗浴。
李靖将今天酒桌上的情况简略地向红拂女说了一下。红拂女虽然没在现场,只听得李靖的介绍,便觉得惊险跌宕,甚是紧张。联想起回来后短短两天经历的事情,她这才体会到官场如战场,也才更深刻地体会到在终南山时虬髯客对她说的那一席话。
看来官场上确是步步惊心,今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否则可能就会步入万劫不复之中!
两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安歇。
第二天早起后刚刚梳洗早饭毕,张伯过来禀报说秦王府来人求见。
李靖抬头问道:“张伯,你知道来者是谁吗?”
张伯摇摇头说道:“来的人老奴不认识,是一男一女。老奴观这两人举手投足间,非同一般,想非是常人,所以赶紧过来禀告老爷夫人。”
“哦,一男一女?”
李靖听说来者是一男一女,言谈举止颇为不俗,不禁望了望红拂女,两人都颇为讶异。在这长安城中,他们可没有一男一女的朋友啊。红拂女一开始听说是一男一女,突然一阵惊喜,还以为是三哥夫妇俩回来了呢。但听张伯说他不认识,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他们可有名帖?”
“没有,只是那男的说他的名字叫李世民。”
“李……李世民?”
李靖和红拂女一听说来者是李世民,两人都惊得出了声。张伯看李靖和红拂女的神情更是惊讶,心想老爷和夫人这是怎么了,听说来人叫李世民后这么惊诧。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李靖和红拂女有些反常的表情。
“是秦王殿下来了!”
李靖急切地对红拂女说道,然后站起身,匆忙更衣。
“那你快点去迎接,我收拾打扮一下马上就过去。”
红拂女一听是秦王殿下来了,也赶紧催李靖去见客。
李靖一边出后堂,一边小声地对张伯说道:“张伯,你可知道那个自称是李世民的人是谁吗?”
“老奴不知道,以前也没听老爷说过。”
张伯一脸茫然,摇头不知。
“他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秦王殿下!”
“秦……王殿……殿下!”
张伯一听,惊得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靖赶紧来到堂上,这时只见客厅中站着两人,一男一女。那男的穿着白色裘衣大氅,玉树临风,英俊挺拔。而那女的则披着一件红色裘衣大氅,螓首蛾眉,手如柔荑。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在堂上站着欣赏墙上的字画。举手投足间,雍容大度,凤表龙姿。
来者果然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李世民和长孙王妃。
李靖见是李世民夫妇来了,慌忙上前躬身见礼道:“不知殿下和王妃驾临寒舍,未及远迎,望乞恕罪。”
秦王李世民和长孙王妃见李靖出来,也赶快转身笑着回礼道:“李兄客气了!我们夫妇二人冒昧前来打扰,事先也没有通知一下,是我们夫妻二人有些唐突。不知是否惊扰了李兄和嫂夫人的美梦呢。”
“哪里哪里。殿下和王妃驾临,令寒舍蓬荜增辉,此乃属下的洪福。”
说话间奴婢奉上茶水。李靖请秦王和秦王妃上座,命人去请红拂女出来与秦王和秦王妃相见。
此时张伯连忙上前跪倒,对李世民和长孙王妃说道:“老奴不知是秦王殿下和王妃驾到,刚才有诸多慢怠之处,请秦王殿下和王妃恕罪。”
李世民连忙上前扶起,笑着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所谓不知者不罪嘛。您老人家又不认识我,我怎么能怪您老人家呢!”
李靖也过来说道:“殿下,这是属下的管家张伯,他不认识秦王殿下和王妃,有不到之处,还请殿下和王妃海涵。”
秦王倒毫不在意地笑道:“李兄言重了,是我们冒昧打扰,怎么能怪他老人家呢?原来这位老人家就是李兄常提起的管家张伯?”
李世民笑着转头对长孙王妃说道:“王妃你看,李兄曾在我面前常提起这位管家,说他做事老成持重,把家里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一见果然是不一般,办事周到。好人,好人啊!”
张伯听到李世民的夸奖,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谢过。
红拂女听说秦王和长孙王妃到来,连忙更衣出来拜见。
长孙王妃笑道:“秦王殿下一直在妾身面前夸赞嫂夫人贤惠美丽,端庄大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妾身觉得嫂夫人何止是美丽大方,简直是惊为天人啊。”
红拂女见长孙王妃如此说,连忙起身道:“王妃谬赞了,贱妾惶恐。贱妾倒常听老爷回来夸赞,说殿下与王妃才是琴瑟合鸣,凤凰于飞呢。老爷还常常让贱妾学习王妃的贤德和才华,做好夫君的贤内助呢。”
“哈哈哈哈!”
秦王李世民听了红拂女的话,不觉哈哈大笑道:“你们二人都是夫君的贤内助,都是世间难得的佳偶。有你们二位佳侣相伴左右,实是李兄和在下之福啊。”
李靖听得此话,也会意地笑了笑。听了李世民的话后,倒是长孙王妃和红拂女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世民接着说道:“李兄,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晨起来长孙王妃看见如此美的雪景,非要我陪他一起出去赏雪。更是听说长安西郊的俪山阿房宫遗址雪后更加壮观宏伟,想让我陪她出去看看。我说就我们二人去赏雪有啥意思。李兄乃高雅大士,嫂夫人也是女中豪杰,有他们同游方才有情趣。因此我与夫人这才临时起意来邀请二位贤伉俪一起出城赏雪,不知二位能否给个面子。”
李靖和红拂女忙起身施礼道:“秦王殿下和王妃都乃风流俊雅之人,殿下与王妃肯屈尊与属下同游赏雪,是属下莫大的荣幸。属下高攀还怕不及,如此正求之不得呢。”
“诶,李兄怎么突然这么谦卑起来了!”
秦王李世民笑着说道:“就我们四人同游赏雪,本为雅趣,不讲尊卑。若是像李兄这样一口一句秦王,一口一句属下,我们四人虽然同游在一起,却又仿佛相距千里,那还有什么情趣可言?我们均不是那种市侩之人,俱还有一些君子风度。何必如此拘于繁文缛节?我建议我们都按兄弟姊妹相称如何?如若不然,我们便就此打道回府,这赏雪也就真真地没了兴致了。”
红拂女连忙解释道:“王爷和王妃俱是尊贵之人,这礼数还是要的。只怕这兄弟姊妹相称有些不妥。”
长孙王妃倒很大方地过来拉着红拂女的手,非常热情地说道:“姐姐,妹妹早听说姐姐是个巾帼英雄,见地非同一般。妹妹早就仰慕姐姐,心想若能结为姊妹该有多好。我们俩人的夫君都是陇西人氏,又是同宗同姓,当然应该兄弟姊妹相称啦。”
李靖见长孙王妃也这么说,这才躬身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有点僭越高攀了。”
秦王李世民听罢哈哈大笑,爽朗的说道:“什么高攀?什么僭越?大家兄弟相称,才更显得亲近,玩的也才会尽兴。”
李靖拱手道:“那请殿下和王妃稍待片刻,我们两人也回屋换件保暖的衣服。”
“李兄和嫂夫人请便。”
于是李靖和红拂女双双回屋,李靖换上灰白色裘衣大氅,红拂女身穿粉红色裘衣大氅,随李世民一同出门上马。
李世民轻车简从,只带了两名随从。他们六人一行出长安城,一路径直向西往阿房宫遗址而来。
出得长安城来看外面的天地,才是格外地舒畅,心胸也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长安城外四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真是银妆素裹,分外妖娆。此时天早已放晴,阳光刚从东方升起不高,太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把人影、物影拉的很长。洁白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暖暖的光。而天上更是早没有了昨日黑云压城的感觉,现在是分外的清澈,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天外天的感觉。几朵白云像棉絮一样飘在天际,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下完的雪还挂在天上。
城外有几处村落稀疏地散落在雪地里,在雪的覆盖下就像一个个童话世界。偶尔有鸡鸣狗叫声从村庄里传来,才打破这一场大雪带来的静谧。经过村子时,看见一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满脸稚气地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情趣盎然。李世民和李靖他们也被孩子们的情绪带起来了,他们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