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635年)五月六日,太上皇李渊因病驾崩于垂拱前殿,年七十岁。
李世民与群臣发哀,举国同丧,并开始按照各种繁琐的仪规举办丧事。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是至忠至孝之人,突遇太上皇驾崩,都非常悲痛。所以每事必亲临,甚为劳累。
长孙皇后身体本来就虚弱,因为每日操劳,身体变得更加虚弱了。
然而世事难料,命运多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刚把太上皇的丧事忙完,没想到不幸的事情又接踵而来。长孙皇后的生身母亲赵国太夫人又突然薨逝,给长孙皇后又一次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长孙皇后幼年时家境坎坷。在她与李世民订立婚约不久,她的生父长孙晟就去世了。后来长孙皇后、他的哥哥长孙无忌兄妹俩与母亲一起,被同父异母兄弟长孙安业赶出了家门,幸亏她的舅父高士廉收留了他们。
长孙皇后感慨母亲的悲惨遭遇,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来孝敬母亲,尽自己一切可能来让母亲过一个安详、快乐的晚年,所以她对母亲是非常的孝顺和体贴。没想到母亲恰在此时也撒手人寰,这更令长孙皇后悲痛欲绝。双重丧期的哀痛,诱发了长孙皇后早年罹患并时常发作的病疾。
李世民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治她,但是所有药石皆不见效,长孙皇后的病势日渐加重。
红拂女得知长孙皇后病倒后,深感忧虑,经常进宫探视。她见长孙皇后的病情是一日重于一日,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心痛不已。
李靖知道长孙皇后的身体本就虚弱,这一病倒更是难以支撑,所以对长孙皇后的病情甚是挂念。
“是不是皇后的病势更沉重了?”
这一日,李靖见红拂女从宫中回来后,眉头紧蹙,眼中似有泪痕,忙问是怎么回事?
“唉,是啊!”
还没开口,红拂女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伤心地说道:“我见长孙皇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中非常难受。今天进宫,见长孙皇后都几乎认不出我是谁了,人也已经瘦得脱了形,心中特别伤心而已。”
“关键是她现在不仅仅是身体不好,一直到今天,他还没有走出她母亲亡故的伤痛。她的情绪很低落,整日泪流满面。像皇后现在的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调理好身体呢?”
红拂女说着说着,眼睛又湿润了。
多少年来,她与长孙皇后非常投缘,两人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红拂女从小就孤零零一人,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也一直就把长孙皇后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如今长孙皇后病重,她如何能不伤心呢。
红拂女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今天从宫中出来时,碰到药王老神仙了。”
“哦?有药王老神仙在就好了!他是神医,一定有办法能救长孙皇后!”
李靖听说她碰到药王孙思邈了,忙问道:“老神仙定是去给长孙皇后瞧病去了。你没问问老神仙,皇后的病情如何?”
“唉,问了!”
红拂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泪眼望着李靖,慢慢地说道:“见了老神仙,我能不问吗?问了,正是问了,所以我才更伤心呢。老神仙说长孙皇后的病已入膏肓,现在已非药石之功所能奏效的了。不管什么病,都最怕情绪郁结。现在皇后的情绪十分低落,作为医家也是无能为力啊!所以老神仙也只能是用一些药物减轻她的痛苦,期望能延长一些生命而已。其……其余的就只能是看皇后自己的造化了。”
红拂女说着说着,竟掩面而泣,不能自己。
李靖听了也非常伤感,但既然老神仙都没办法,伤心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但愿天佑大唐,老天爷能保佑皇后平安无事!”
两人坐在那里唏嘘感叹,都希望长孙皇后能有奇迹,早日康复。
李靖见红拂女情绪低落伤感,有些心疼。他想岔开话题,说一些轻松的事情。
李靖想起苏定方,他的妻子秦玉娇怀孕已有不少时日了,孩子应该出生了吧。于是李靖便问红拂女道:“这一段时间苏定方他们两人也没过府来玩,算着日子,他们的孩子应该生了吧。”
红拂女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高兴的神情,抹抹眼泪说道:
“生了,已经生了好几天了。是个大胖小子,他们两口子高兴的不得了。还说满月的时候要请你这个老祖宗过去好好地喝满月酒呢。”
说着开心的事情,红拂女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世事无常,往往就是这样。一家心里正伤悲,而另一家喜事却刚上眉梢。
这几天,李靖在家百无聊赖。他想到多少天没见到薛仁贵了,不知他在玄武门当差怎么样,便骑马信步往玄武门而来。
今天正好是薛仁贵当班。
“前辈您来了!”
薛仁贵见李靖到来,非常高兴。他刚到官场,还不习惯于称呼别人官爵,所以还称李靖为前辈。他躬身便要下拜,李靖忙拉住道:“你我二人年龄虽有悬殊,但俱是同朝同官,为何行此大礼?”
薛仁贵恭敬地拱手道:“晚辈早就听闻前辈的英雄事迹,浅水原之战率五百人入千万军中大战宗罗睺;邙山大战中斩将夺旗大破王世充;平定东突厥妙计定阴山;征伐吐谷浑双箭陷巨石等等等等,哪一个故事不是脍炙人口。晚辈对前辈是仰慕至极,可惜一直不能得见,直到前日在长安茶肆中才得见前辈风采。前辈英雄盖世,又是晚辈心中崇拜的偶像。所以今天晚辈得见前辈,行大礼也是应该的。”
“哈哈哈哈”
李靖连连摆手大笑道:“被你这么一说,连老夫都不知道老夫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你别净听那些道听途说,老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些事情都是人们添油加醋瞎传的,你可千万不要相信。”
“诶!”
薛仁贵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
“这些事情哪是人们添油加醋瞎传的,跟随你出征的将士回来后哪一个不是这样说的?他们都说跟着前辈出征可尽打神仙仗呢!前辈还又不贪功不贪赏,有功有赏还都赏给了将士们。所以他们都对将军推崇备至,难道这些也是别人瞎传的?”
薛仁贵见李靖谦虚,对李靖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他的心中,李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他要极力地维护自己所崇拜的偶像的光环。
李靖倒是淡然一笑,摆摆手道:“盛名之下,其实难附!如果真要说老夫有一些成绩的话,这都是陛下的英明决策的结果,也是全国上下齐心协力的结果。没有陛下高瞻远瞩,圣明果断的决策,没有全体将士上下同心,全国人民的支持协作,再优秀的将领也不可能打赢任何一场战役啊。”
薛仁贵听李靖这么说,也若有所思。他认真地点点头道:“前辈说的有道理。前辈盛名之下仍有如此平常心,则更是晚辈所应该学习的。还有,晚辈听说前辈的弟子也很出名,像苏定方苏大人率二百人即敢突袭颉利可汗的牙帐,侯君集候大人千里追袭吐谷浑。这些事情也都是家喻户晓,为人们所称道。晚辈听来都感叹不已,如听传奇一般。”
李靖摆手笑道:“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他们自己聪慧果敢,与老夫有啥关系啊。你们千万不要认为是老夫的功劳。像薛将军英雄盖世,假以时日,将来也必能为朝廷建功立业,做出一番成就。”
此时薛仁贵突然跪倒在地,说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请前辈一定要成全晚辈。”
李靖想把他拉起来,可薛仁贵坚跪不起。李靖没办法,只好问道:“好吧,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老夫能不能答应。”
薛仁贵真心诚意地说道:“晚辈仰慕前辈已久,也时时羡慕苏大人、候大人等能拜在前辈的门下,得前辈真传。晚辈斗胆,请求前辈也能收晚辈作弟子。若前辈能允诺,则晚辈感激涕零,终生不忘前辈的大恩大德。”
李靖从那日见到薛仁贵开始,对这个青年就比较喜欢,认为他将来必有大成。今天他突然欲拜自己为师,也是喜出望外。只是嘴上说道:“老夫知识浅薄,孤陋寡闻,又垂垂老矣。只怕会耽误将军的前程。”
薛仁贵说道:“谁不知道前辈武功韬略,样样都精。前辈若不嫌晚辈粗鄙,收而为徒,则是晚辈之幸了!”
英雄惜英雄!
李靖见薛仁贵内心诚恳,又如此好学,心中甚感欣慰。于是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薛仁贵见李靖答应,欣喜万分。乃重新扶李靖上座,跪下来郑重磕头拜师。并以茶代酒,奉茶以敬师。李靖也为自己能收到这样的好学生而感到高兴。
李靖一生一共有三位学生。一个是苏定方,一个是侯君集,一个就是薛仁贵。侯君集心术不正,李靖颇不喜欢,但他是李世民介绍的,不好推托。而苏定方和薛仁贵皆得李靖衣钵真传,兵书战策,样样精通。后来他们都成长为唐朝著名将帅,立下无数战功。
李靖和薛仁贵两人一个得收好徒,一个得遇良师,俱各高兴。
正在闲聊着,薛仁贵从身上掏出二十文钱,红着脸有些讷讷地说道:“老师,这……这是您那天买柴禾的钱,学生还给您。”
看着薛仁贵那憨厚率直的样子,李靖忍不住笑了。
“怎么,是老师钱给少了吗?”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老师您别误……误会!”
薛仁贵连忙摇头摆手,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那天柴禾都被那个阿……阿……”
阿史那结社率的名字太长,薛仁贵对他又不熟悉,所以他的名字一时又说不出来。他站在那里“阿……阿……”,“阿”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你是说阿史那结社率?”
李靖见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没说出来,知道他肯定是记不住阿史那结社率的名字,便笑着帮他说了出来。
“啊,对……对,就是那个阿史那结社率!那天的柴禾都被他烧光了,学生怎么能再收您的钱呢!咱娘说为人一定要正直无私,不能贪图别人的小便宜。这几天学生一直把钱带在身上想还给您,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到老师。请老师今天务必把这钱收回去,这样,学生心里面才感觉到踏实!”
“哦,是吗?钱是老夫买柴禾的钱,为什么要收回来?”
李靖被薛仁贵耿直憨厚的样子给逗乐了。
“只是那些柴禾已经被阿……阿史那结社率烧了,学生怎么还能收老师的钱呢!”
“烧了?”
“烧了!”
“哈哈哈哈,那些柴禾老夫已经买下来了,是不是?”
“是的,只是……”
“哈哈哈哈,烧的是老夫的柴禾,又不是你的柴禾,你为什么要给老夫钱呢?”
“烧……烧……”
薛仁贵突然发现,老师仅仅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老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学生给堵回来了!这欲擒故纵的战术用的太好了,把学生一步一步地给绕进去了!”
说罢,师生两个都开怀大笑。
这可能是李靖这几天笑的最开心的一次了!
这时,忽有侍卫来报:“代国公、将军,我们看到陛下在太掖池边徘徊很久了,好像心情很低落。我等远远地看着,也不敢上前打扰。正好代国公李大人也在此,你们看看该怎么办呢?”
“是吗?”
李靖和薛仁贵听说,连忙到城楼上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