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琴声?”
宇文陀心中惊惧,他悚然转身,赫然看见有两个人就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正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架焦尾琴,正旁若无人地弹着。一个穿着蓝衣长衫的少年站在他的身旁,手中拿着两杆长枪。那少年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一脸轻蔑,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宇文陀。
宇文陀陡然看见他们两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恶声叫道:
“是你们,原来真的是你们!”
这两人正是这几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靖和苏定方。
“原来就是你们两人在背后暗算我们‘黄河四老’?”宇文陀看着他们,心中是愤怒到极点,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一句话。
“哈哈哈哈!”
李靖听了仰头大笑,他用手指划过琴弦,发出铮铮咚咚的连音,如凤鸣鹤唳。他把古琴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暗算?我们这也叫暗算?”
李靖看着站在面前如发疯的公牛一样的宇文陀,眼中充满了鄙视。
“哈哈哈哈,说我们暗算?我们做每一步的时候,哪一次没有提前警告过你们?在武关之前,我们叫守关将领提醒你们不要过关,你们不理。在栈道之上,我们提醒你们改邪归正,你们仍然是狂妄的不当回事。就是在刚才,我们还是提醒你们,你们还是不当回事。你说来听听,哪一件事我们是在暗算于你?”
李靖说罢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宇文陀说道:“当然,我们这个与你数十年前帮助宇文泰暗杀政治对手的种种手段就差远了。暗算,如果我们这些手段算是暗算的话,那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宇文陀听罢怒道:“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如此卑鄙,哪有一点江湖道义可言?”
“躲在暗处偷袭?江湖道义?”
“哈哈哈哈,刚才我们若是趁你发狂之时偷袭你,你还有活命吗?”苏定方也忍不住大笑道,“若不是我老师手下留情,你早就和你那些什么‘黄河四老’一同归西了!”
“嘿嘿,躲在暗处偷袭别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说的正是你们!有多少正人君子,英雄人物惨死在你们的手中?你们只要有人给钱,从来不问要杀的人是谁?难道这就是你们讲的什么江湖道义?你们也有资格与我们谈江湖道义?”
李靖说罢朝宇文陀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何况我们又不是江湖中人,我们为何要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是军人,我们对付你的手段就是在战场上对付敌人的手段,我们有哪一点做的不对吗?”
李靖的几句话说得宇文陀理屈词穷,竟一时答不上话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归隐这几十年,江湖上倒出了不少后辈英雄。没想到我‘黄河四老’转瞬间便有三人丧身在你的手中。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敢问英雄高姓大名?”
宇文陀不愧是个老江湖,他见对方一天之中连杀他三位弟兄,到此时现身不卑不亢,说话字正腔圆,浑厚有力,知道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自己千万不要因为愤怒而乱了分寸,让对方有机可乘。所以此时宇文陀虽然内心愤怒至极,但是他还是经验老到,把情绪调整了一下。
他现在要认真地对付面前的这两个人。
李靖笑着拱手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雍州三原李靖是也。”
“李……李靖?”宇文陀一惊,原来面前站着的就是人人传说的李靖。他不由得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李靖。李靖协助李世民平定刘武周,生摛王世充和窦建德,又攻破江陵,俘获窦铣,名声早已在外。,宇文陀他们虽然归隐,但是怎么能没有耳闻?
“阁下就是李靖李大将军,失敬失敬!老夫的几个兄弟死在你手,也不委屈了他们。”宇文陀说罢,把肩上盛着金银的褡裢放到地上,手握铁拐说道:“今天,我们必然有个了断。老夫若是技不如人,死在你的枪下,这满包的金银就是你的了。”
李靖听罢倒是不屑一顾,“你的那些金银都是不义之财,我李靖才一点也看不上眼呢!”
一句话又说得宇文陀火起,他们“黄河四老”四人不就是为了这笔钱财,才有兄弟三人命丧于此的吗。宇文陀见根本说不过人家,不禁气急败坏。他大声吼道:“小子,我诺大的年纪,跟你在此咬文嚼字,婆婆妈妈说不通,今天你们要拿命来,我要为三位兄弟报仇!”说罢更不搭话,抢将过来,奋力挥起铁杖,那铁杖挥的是“呼呼”有声,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李靖扑来。
李靖见他扑来,连忙对苏定方说到:“定方,赶紧退后!”
苏定方本欲上前,听李靖这么说,连忙闪到一边。
李靖知道这“铁拐山人”宇文陀的铁拐势大力沉,不能硬碰。所以轻轻一跃闪在一边。宇文陀见一招落空,铁拐横扫,“呼”的一声,那铁拐挟着风声向李靖的腰间扫来。李靖又是轻轻后跃,轻松躲过宇文陀的这一招。李靖这段时间没事就精研慧文大师的《伏虎心经》,武功精进已不是一层两层。今天他倒要在这宇文陀的身上试试自己的武艺。所以他倒不着急,只是宇文陀现在像疯狗一般,奋起全力,务要取李靖的性命。
宇文陀见自己的这一招重击又被李靖轻松躲过,心中也惊骇不已。在江湖上能躲过他这两招的人不多,没想到今天却被对方轻松躲过,看来对方的武功确实不俗。
这宇文陀因为以前暗算别人屡屡得手,便自恃武功很高。殊不知以前之所以得手,一方面是靠暗中算计别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宇文泰,根本没人敢找他们寻仇而已。
宇文陀见两招没有得手,心中焦急,把几十斤重的铁拐舞得跟风车似的,向李靖扑来。但见冷气森森,令人窒息。快逼近李靖身边时,突然把铁拐从舞动的“拐影”中探出,来了一招“毒蛇吐信”,拐尖突然变成枪尖带着破空之声向李靖刺来。原来其它的招数都是虚招,这一刺才是实招。这一招乃是宇文陀浸淫多年的绝招。他势在必得,务求这一招毙敌。
苏定方在旁边观战,突见宇文陀使出这一绝招,认为根本无从闪避,惊得大叫:“老师,小心!”
李靖见对方招式已使老,微一侧身,堪堪让过铁拐。只见他伸出长枪,并不招架,只是在铁拐上一搭,使了个“粘”字诀,顺势一带。宇文陀只觉得有千钧之力,手中竟握持不住,铁拐向前直欲飞出去,人也被铁拐带着向前冲去。实际上这些力道都是他刚才所使,只不过被李靖借力而引向一边。
宇文陀一惊之下连忙右手撤拐,化成掌形向李靖脑门拍来。这宇文陀毕竟还是身经百战,招式变化之快,也是迅捷无比。李靖见宇文陀变招,立即身体后仰,把枪一转,来了个“神龙摆尾”,枪尾向宇文陀胸口撞来。
这“神龙摆尾”本是脚、掌并用的招式,李靖将它活用在长枪上。长枪势挟千钧,直撞向宇文陀的胸口。宇文陀左手拿拐被李靖用“粘”子诀引出,右手化掌拍向李靖脑门,胸口正好露出很大的空档。李靖变招又快,回防根本不及。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宇文陀的衣衫气鼓如风,右手倒转,一招“横空出击”用肘部从侧面去叩击李靖的长枪。
以手肘去磕碰长枪,没有一点硬气功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他哪知道李靖这一招本就是脚、掌并用之招,他见宇文陀用手肘来磕他的长枪,也不缩招。只听“啪”的一声,宇文陀的手肘磕在长枪上,那长枪在宇文陀的一磕之下,突然枪尾倒转,枪身正好借力横扫向宇文陀的头部,而李靖脚下同时伸右脚向宇文陀的左膝踢去。
宇文陀正在暗自庆幸破了李靖这一招,却没想到李靖同时有两招攻到。此时身体依然前冲,闪无可闪,只得顾头要紧,连忙缩头后仰,堪堪躲过李靖的长枪,却没有躲过李靖的那一脚,只听“喀嚓”一声,宇文陀顿觉左膝剧痛,原来左膝在李靖一踢之下,膝关节顿时断折,左腿也倒折过来。宇文陀惨叫一声,铁拐飞出,跌坐在地上。李靖长枪迅即前指,枪尖指向宇文陀的胸口。
宇文陀此时左膝疼痛难忍,但他还是龇牙咧嘴地忍着剧痛。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今天却在此折戟。他仰天哀叹一声道:“三位兄弟,你们的老大无能,不能为你们报仇!”
李靖大声喝道:“你们作恶多端,本就罪大恶极。好在老来归隐漠北,本可以过自在清闲的日子,却偏要不识好歹,受左游仙的蛊惑去暗杀秦王李世民。现在天下思安,你们却要逆天而动,岂不是自取灭亡!我多次好言劝告,你们都当耳边风。今天的失败,是你们自取其辱,怪不了别人!你们的阴谋我李靖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岂能让你们得逞!现在你的几位兄弟都因为你们自己的贪心而白白葬送了性命,我看你还有何面目独活于这世上!”
李靖说罢,撤回长枪,转身对其不屑一顾。
宇文陀此时羞愧至极,没想到自己兄弟四人今天在这里一败涂地。三个兄弟都死了,如今自己腿折已是残废,还有什么脸面独活于这世上。他此时脸如土色,老泪横流,绝望地向天长叹一声:“三位兄弟慢走,黄泉路上大哥随你们来了。”说罢手脚并用,猛然跳起,向陷阱中重重坠下,也被竹签活活刺死。好在他还特重情义,与三弟拓拔尼死在了一穴之中。
李靖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见宇文陀已自尽于陷阱中,摇头叹息不止。没想到这宇文陀虽是不齿,死的倒还壮烈。想他们诺大年纪,若是走正道,也可以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却走上歧途,最后竟害了自己的卿卿性命,真是不值。
李靖回头对苏定方说道:“定方,叫那十个军士出来吧。让他们把那个陷阱填了,正好把他们两个人埋了,也省得他们曝尸荒野。另外,叫他们把宇文陀的那些钱财带回去,让地方官把这栈道好好整修一下,便于商旅行走。”
苏定方招手叫隐藏远处树木后的那十个军士出来。李靖怕刀枪无眼,伤着他们,特意让他们躲得远远的。这些军士远远地看见宇文陀武功高强,结果只三、两招就被李靖击败了,俱是惊骇不已。他们见苏定方挥手叫他们,这才从树后闪出,奔了过来。苏定方命令他们把陷阱填好,把宇文陀和拓拔尼的尸体给埋了。
这时苏定方满脸含笑地走到李靖身边来,一脸佩服的神情。他笑着对李靖说道:“原来学生以为老师兵书战策懂得多,没想到老师一直深藏不露,武功也这么高超,仅三、两招就把这老怪物给收拾了。早知道我们也不用费那么多事去设置那么多的机关陷阱了。老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也教你几招对不对?”李靖知道苏定方的心思,不过他此时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行,到时若能教的话,自然会教你的。”
李靖觉得这武功得自慧文大师,自己既然没有向慧文大师拜师,就不好未经大师同意再传别人,最起码要得到大师的首肯才行。
李靖看他歪着头一脸不解的神情,也没有向他多解释什么。倒是用手一指那刚填好的陷阱严肃地说道:“定方你看,人固有一死,但有的人却死的一文不值,而且将来也令人不齿。人的一生,一定要为民族大义、社稷黎民而牺牲才是最值得的。”
苏定方赶紧躬身说道:“学生一定谨记老师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