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蛮兵头领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指认他们为“唐军奸细”,不由分说就命令手下将他们二人砍死。苏定方见状,急忙准备上前截住蛮兵,保护李靖。
李靖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并用手抖了抖,要他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并用眼示意他稍安勿燥。苏定方这才想起现在他们是江湖术士的打扮,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好笑。
李靖则故作惊慌地大声叫道:“大王千万别杀我们!大王千万别杀我们!我们乃是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绝不是什么唐军的奸细!”然后把招牌一扔,与苏定方抱头蹲在地上,似是被蛮兵的军威给吓着了。
那蛮军头领本来就是怀疑他们是唐军奸细,故意恐吓他们。现在见他们被吓成那个样子,甚是得意,与那些蛮兵俱都笑得前仰后合。那头领一挥手,让那些蛮兵退下。
那首领在马上用刀指着李靖他们说道:“你们不是奸细,在这山里鬼鬼祟祟,指指点点的干什么?”
李靖看那首领的模样和气势,与李瑗说的邓世洛十分相仿,估计他就是蛮兵首领邓世洛了。那李瑗对于蛮兵的敌情不甚了解,但对于邓世洛的描述倒很清晰。因为他和这邓世洛有过几次照面,打过几仗,因此对他的长相倒说得很详细。
李靖假装战战兢兢地对邓世洛说道:“大……大王能否让我们站起来说话?蹲着说……说话实在难受。”
那邓世洛大笑道:“站就站起来呗,我也没叫你们一定要蹲在地上,是你们自己给吓尿了而已!”众蛮兵听首领这么说,又都哈哈大笑。
李靖这才从地上扶起招牌,与苏定方假装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
那邓世洛又大声喝道:“快说,你们俩为什么在这山里鬼鬼祟祟,指指点点?说得对就放你们走,说得不对的话,嘿嘿,可就别怪我这刀不认人了!”
李靖故作惊慌的样子对他说道:“大……大王,我等俱是江湖术士,算命先生。这位是我的徒弟兼小僮。”李靖用手一指苏定方说道,“这两天我们正在金州城内给人算命。我无意中往城外望去。远远望见此处有瑞霭和霞光,所以才特意到这里观瞧。见这里两处山头,其中一座大山两座山峰重叠错落,山势如两条蛟龙盘绕其后。而另一处山势像凤凰一样高举凤头,左右张开两翅,若揽若抱,形成龙凤之势。这两山之中紫雾缭绕,王气升腾。我等吃惊不小,认定此处定会出真命天子。于是在这山中徘徊,想到或许能遇着天命之人求得一生富贵。故此在这山中逡巡,指指点点。”
那首领听这算命先生说得头头是道,特别是听说此山中有王气,有天命之人,不觉大喜。这巴楚之地属蛮荒之地,尚未完全开化。当地人们对这算命打卦,神仙狐妖之说尤其相信。
那首领跳下马来,走到李靖跟前,拱手施礼道:“先生,刚才在下没有礼貌,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刚才先生说此地是王命所在,不知将应验在谁的身上?”
李靖又故作神秘地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邓世洛。口中时不时地发出赞叹之声。
那邓世洛见李靖认真打量着自己,两眼放出光芒,不禁心中暗喜。难道那个天命之人就是自己?
李靖故弄玄虚地说道:“我等未进山之时,就听金州地界的人言说此山中有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听说他带领数万人马抵抗官府暴政,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说他骑大马,挥大刀,神奇骁勇有如天神。我观大王的面相,我敢断定这个人就是我眼前之人,大王应该就是黎民百姓所说的那个真命天子邓世洛!”
李靖说罢还故意自责道:“咳,天机不可泄露,我怎么能在这里随便泄露出去呢!”说罢又向邓世洛躬身说道:“尊贵之人的名姓岂是我等凡夫俗子随便乱叫的!敬请大王恕罪。”
苏定方站在旁边看李靖说的有板有眼的,心中乐得不行。心想老师这人不去演戏真的是太可惜了,这演什么像什么,活脱脱一点也不带走样子的。
这邓世洛更奇了,不解地说道:“您怎么知道我就是邓世洛,我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这时他说话都带上了敬语了。
李靖一本正经地说道:“大王,这一切都写在您的面相上了。各位军爷请看,这大王面相饱满,骨骼清奇。从您的前额到发际骨骼隆起,一直连到脑后的玉枕处。您的下巴浑圆肥大,下巴两侧隆起,而且明洁光亮。此乃大富至贵之相,不是帝王谁能有如此神奇的相貌?我走遍天下,也看过窦建德、王世充等人,他们的面相没有一个能赶上大王您的。果然应验了天命,他们俱都败亡了,而大王您却发展得越来越好,您不是真命天子还能有谁是呢?”
一席话说得邓世洛心花怒放。高兴地过来拉着李靖的手道:“刚才有所冒犯,差点误杀了天师。今天得遇天师,让我醍醐灌顶,指出了光明的前途。还请天师到我山寨中一坐,容我细心请教。”
李靖见他说得热诚,也不推却,爽快地答应了。李靖也正好想到他的山寨中去看一看,于是向苏定方点点头,两人跟随着邓世洛前往山寨。
邓世洛为了表示尊重,还特意让蛮兵让出两匹马让他们骑着,一路小心地簇拥着他们进了山寨。到了山寨,立即命令大摆宴席,招待天师。
酒宴之上,邓世洛又向李靖请教。李靖把邓世洛的相貌又美美地赞了一番,并对他的营寨作了一番点评。说邓世洛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将来定有天下。说得邓世洛心中美滋滋的,觉得天下好像已经在眼前,唾手可得。众小头领们也跟着起哄,直接在酒席上就开始对他山呼“万岁”,并讨功要爵。
人啊,就怕夸,而且就怕被自己奉若神明的算命先生夸。一旦被自己认定为天师的算命先生夸过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邓世洛现在就已经被整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他立马就要延请李靖作他的国师,为他出谋划策。
李靖连忙摆手道:“我乃山野之人,没有此等富贵之相,不敢高攀。况且要想让周围百姓都知道大王您是天命之人,还得有人向他们说明才是。什么人说了他们最信,当然是非小可莫属了。在下愿为大王奔走天下,告诉他们真命天子是谁,让他们都过来归附。大王的势力才能增长,一旦天下归心,则大王据有天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邓世洛听了大喜,命人赏赐大量金银给他们。李靖还建议道:“从目前来看,大王成功之路上最近的拌脚石就是现在的金州总管李瑗。若大王攻下金州,以金州为根据地向外扩展,向东可取江陵,向西可占巴蜀,向北即可逐鹿中原,如此则天下可定矣!”
此话正说到邓世洛的心坎上,把他说得心花怒放。原来大好河山,就是这样唾手可得,自己不久将是天下共主,转眼就能君临天下,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如今来看这金州确是自己前进路上的拦路虎、拌脚石。这李瑗三番五次地前来征讨,虽三番五次地被他打败,可就是不死心,成天跟他过不去。
邓世洛想到这里,忙问李靖该怎么办?李靖手捻胡须,掐指算了一下。摇头晃脑地说道:“我算大王拿下金州,也就在这几天。这几天那李瑗必来攻打营寨。大王可趁此机会一举而灭之。那李瑗前来进攻之时,大王可举全寨之力迎战。李瑗乃是大王的手下败将,肯定不敌逃走,大王可趁势猛追,一举拿下金州城,则王业可兴也。”邓世洛听了大喜。这个算命天师不仅算出他的未来,还为他拿下金州提供了一条妙计,真是想不到,自己人生的转折期就从今天开始了。
各位肯定纳闷,为什么这邓世洛对素未谋面的算命先生如此相信,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呢?这一方面与当地比较信奉这一类神仙算术有关;另一方面,在唐朝初年,金州附近出现过一个著名的相士袁天罡。周边的人对袁天罡的相术崇拜至极。当年袁天罡就曾说过金州附近有龙气,他的话在当地传播较广。想必邓世洛也听过此说,所以对李靖的话笃信不疑。
李靖和苏定方是两手空空地进邓世洛的营寨,结果出来时邓世洛不仅殷勤相送,苏定方还满满地挑了一担子金银财宝出来。出寨时那邓世洛还殷殷叮嘱,叫李靖云游一段时间后不忘回来,与他一起同享富贵。李靖点头答应,并对邓世洛强调道:“苟富贵,勿相忘!”俨然是把自己的将来托付在邓世洛的身上。要不是苏定方拼命忍住没有笑出来,否则就在当时就笑破了场。
李瑗见李靖和苏定方回来时一身奇怪的装束打扮,还带回大量的金银珠宝深感诧异。李靖简单向他介绍了情况,李瑗也觉得好笑。李瑗问李靖是否已有出击计划,李靖点点头说道:“王爷,明天早上我军即可出击。王爷领一千人马先去挑战,和邓世洛的蛮兵接战不久即佯装败退,引蛮兵追赶。然后一旦看到蛮兵大乱后撤时迅速引兵掩杀。靖和苏定方领一千士兵趁蛮兵追击王爷时趁机偷袭他的营寨,等蛮兵后撤时与王爷前后夹击蛮兵,将之一举歼灭。”李靖还不忘叮嘱庐江王道:“王爷,靖见不少蛮兵也是被迫叛乱。所以只要把他们击溃打散就行,然后加以抚慰、教化,使之安于生产,才能使金州永享太平。”
李瑗听了李靖的话后只是点点头,没有吱声。在他的内心里对这批蛮兵是恨之入骨,因为这批蛮兵不仅给他的治理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而且多次打败他,让他丢盔弃甲,损兵折将,使他颜面扫地,所以他是不杀他们难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李渊当皇帝后大封同宗同姓为王,像庐江王这样的人只是因为与李渊同宗同姓而被封王的纨绔子弟,根本没有什么军功和政绩,哪里能体会到民间疾苦。因此他对李靖的话也只是姑且听之,并没有上心。李靖见李瑗对自己说的话不置可否,根本没有上心,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第二天早上按计划行事。李靖与苏定方点齐一千人马先行进山埋伏,然后李瑗领一千兵丁前往邓世洛的营寨挑战。邓世洛果然见李瑗领唐军前来攻打,心中大喜,对部下说道:“天师昨日所言确实灵验,今天唐军就来了。今日我军要趁机追杀,直捣金州城。”李瑗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对李瑗的战斗力是很清楚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把李瑗的唐军放在眼里。
邓世洛见李瑗的唐军在距他营寨一里的地方开始列阵,还没等唐军列阵完毕,他就倾巢出动,挥师掩杀过来。他对手下的蛮兵大声喊道:“今天我们要剿灭唐军,直捣金州!我们要用唐军的人头来祭我的登基大典!”蛮兵呼喊着向唐军杀去。山间谷地本就不是很宽敞,现在几乎都被蛮兵占满,两万人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李瑗见蛮兵倾巢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哪敢接战,忙命令唐军后撤。邓世洛见唐军不战而逃,武器、旗帜装备丢了一地。知是唐军多次战败被他打怕了,更加气盛。指挥人马猛追,誓要消灭唐军,攻占金州城。
李靖和苏定方引兵埋伏在山中,见李瑗佯败,蛮兵倾巢而出,趁势不费吹灰之力攻占邓世洛的营寨。在营寨中四处放火,一霎时营中火势汹汹,浓烟四起。
邓世洛正在追赶唐军,忽听蛮兵报告营寨起火,回头一望自己的营寨火光冲天,心知不好,中了唐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忙命令蛮兵后撤回营灭火。这一冲一撤,阵势瞬间大乱。李瑗见蛮兵大乱,又见邓世洛的营寨起火,知是李靖得手,立即命令唐军回师掩杀。李靖和苏定方也挥师杀来,两军前后夹击蛮兵。
蛮兵本是骄兵,又是啸聚之众,胜还能团结在一起,一旦战败便成了一盘散沙,哪像官军那样都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队伍?现在他们见营寨被烧,心中已是大恐,又被两边夹击,顿时士气全无,乱作一团。唐军士气大盛,全力砍杀。邓世洛虽然勇猛,左冲右突,但被夹在山谷之中,蛮兵再多也施展不开,互相踩踏,死伤无数。苏定方一杆长枪,左挑右刺,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李靖提枪冲入军中,直奔邓世洛杀去。杀到邓世洛的面前大声喝道:“邓世洛,你还认得我是谁吗?”邓世洛定睛一看,竟是昨日算命的天师,才知中计。就在那里稍一错愕的瞬间,李靖已杀到眼前,一探右手,把他从马上抓了过来,扔在地上,唐军士兵一涌而上按住捆了。蛮兵见首领被抓更无斗志,纷纷跪地举手投降。此战唐军大获全胜。李瑗欣喜若狂,押着战俘,敲得胜鼓,高唱凯歌而还。
回到金州,李瑗下令将俘虏全部斩首,以震慑刁民。李靖见李瑗真的要大开杀戒,反复劝阻。耐心劝他正好借此机会恩服蛮兵,使之不再反叛。李瑗起初不肯,在李靖苦口婆心的劝阻下才勉强同意,只把邓世洛和一些小头领斩首示众。
李靖将从邓世洛处骗得的金银以金州府衙的名义,悉数分发给被俘的蛮兵,以资他们安家和生产。那些蛮兵对李瑗是感激不尽,纷纷立誓再不造反。饶是如此,李瑗仍对李靖不让他斩俘立威之事不满,在向朝廷报捷的奏章中只字不提李靖辅佐的功劳,把所有的功劳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李瑗这一贪功之举,差一点害得李靖殒命硖州,客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