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平复心情之后,重鼓士气,吃了晚饭后,出了休息间,前往对接护士小枫的工作。
经过辛医生的科室,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朝里面望去,因为刚刚在休息室没有看到他吃晚饭。
“一定很累了吧!”她心想,看着他揉着太阳穴,紧闭着眼,苏木多想推开门问问他,要不休息下吧,这身体要是坏了,日后这病人的拯救工作少了一人。
可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四年前,他不需要,四年后,他也不稀罕,甚至他都已经把这个人忘了也不奇怪。
想着,就转回了头,离开了那里,前往病房。
跟小枫对接的病人,是个老人家,昨晚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现在除了有点低烧,病情较为稳定,偶尔测下体温和了解病人情况及时汇报即可。
因为还有其他病人照料,小枫将病房的其他病人给她作了病情介绍和简单药物治疗外就跟着其他医生去救治重症室的其他病人。
这里是轻微患者,在这里的都是年迈老人,身体免疫较为差,就怕突发情况多才委派护士专门看管。
本来苏木是没这资格的,还是李子彤护士长给面子,知道苏木曾经是实习护士,对于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比较了解,再加上医护人员紧缺,能派上用场的基本在前线重疫区救治。
“护士姑娘!能帮我递下水吗?我口渴。”躺在1号床位的病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腿脚有些不灵活,早些年就躺在床上需要雇佣护理才得以生存。
“好!您等下!”苏木利索地从老人旁的桌子上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老人家颤巍巍的手接过杯子,喝了口,就给她道谢,“谢谢啊!我这老骨头双脚都往棺材踩进去了,本想安稳地走的,没想到既然惹上这病,如今还得麻烦你们这些医护人员照顾。”
她的声音有点粗糙沙哑,咬字含糊不清,发着抖。但,脸上没有过多的悲伤,反而很平静,只是说到最后略显几分愧疚。
苏木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病人,毕竟她觉得自己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您别这么想。”最后就只憋出这一句话,苏木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太令人失望了。
老人颤巍的手,端着杯子的手有点吃力,苏木见状伸手接住了她的杯子放在小桌子上。
“谢谢!”老人是个有礼貌的人,苏木从她的端庄举止和谈吐上,能看出老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优雅知性的人。
或许是长期戴着口罩,她的呼吸有点难受,能听到她的粗喘声,但没办法,她不能摘下口罩,周围还有其他患者,怕交叉感染。
“小姑娘!”她的声音有点细,话到嘴边犹疑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说的话会觉得不好意思。
苏木看出她那种唯唯诺诺的表情,蓦地觉得有点心酸,是不是母亲曾经也是这样跟护士交谈,有些事没法做了,然后又不好意思麻烦他人。
“您说!”苏木定了定眼睛,望着她,一脸温柔。
“您能帮我打听下住在重症室的一个人吗?他叫黄振飞,我的儿子,今年50岁了。从进来到现在,我迷迷糊糊睡了3天,问医生,医生只是说在重症室,目前处于观察期。可我今天上午到现在,这心脏就一直隐隐作痛,眼皮也跳的厉害,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很多东西也学会顾忌了,我这老人走了倒无所谓,可我担心我儿,你能帮我去打听下我儿情况如何了?”老人说话很轻很慢,或许是因为气不足,有些声音低到听不到,说到一半的时候,苏木看到老人眼里浑浊的液体在打转,声带像划过铁链似的发出顿挫略显嘶哑的声音,那种哀求的眼神透过那模糊不清的视线直射苏木的心脏。
她懂!没有人能比她更懂这种眼神了。
“好!我帮您打听下,您好好休息下,多喝水,这样能好的快,到时候就可以亲自去看他了。”苏木安慰道,这位老人今天一直低烧不退,多补充水分,能加快体内的新陈代谢,加快体内毒素的清除,尤其是对于体质弱的老人家,喝水是最为应该的一种途径。
苏木趁着晚上休息时间,出了病房,往重症室走去,她看了下工作人员值班安排表,子彤此刻应该是在重症室。
这是一条较为漫长的路,她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没有人的楼梯,这样一来,能够让她活动下站了一天而麻痹的筋骨,又能够让她保持清醒。
重症室在10楼,从3楼到10楼,每一个阶梯都显得沉重,抬腿的瞬间以及放脚的瞬间,苏木的脑海会闪现出一幕幕过往。
若换作四年前,打死她都不会爬楼梯。以前,每天跟着导师问诊每间病房的病人,记笔记,做实操,累的跟狗似的。那时候她身体娇贵的很,能坐绝不会站,能躺绝不会坐,这种爬楼梯的活她可承受不了。
如今,人终究还是会变的,她居然开始喜欢在没人的楼梯间,听着脚下传来的咯吱咯吱声响,这种声音回荡在楼梯间,像一首不会有休止符的夜曲,让她觉得,这生命源源不息。
站在重症室外,朝里看,她知道里面病房第二个就是她的母亲,她多想此刻就伸手拉开门进去看个究竟,问问母亲身体如何?可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辛医生说的那些话,她脚下的每根脚趾如同长满了根,被深深地扎在地板上,令她动弹不得。
“站在这里干嘛?”身后传来厉声,苏木一惊,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便躲开了他的眼神,低下头去。
“对不起!”苏木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里是重症室,如果辛某没记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凛若冰霜,横眉冷目。而她噤若寒蝉,缄口不言。
她就是这样,每次犯错都低下头,任由他人谩骂,不回嘴,也不辩解。四年前是这样,如今亦可。苏木啊!苏木!他该如何待你?
每次她都能轻易地撩动他的心弦,让他抓狂,想起上次她闯进自己的办公室问她父母情况时,他在气,三年不见,再见,竟是一副陌生人的态度,这令他莫名的聒噪。
“在医院,在医护人员里面,对不起,不是那么随便说出来的,这三个字代表了失误,而对于从事救治工作的人来说,不能存在失误。如果苏小姐觉得对不起能够解决你犯下的错误的话,那么你视生命为何物,还是说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像四年前那样,犯了错就躲到天涯海角,以为躲在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就可以对得起本该生存下来的生命?”他辞严义正,咄咄逼人,眼中的厉气就像一把尖锐无比的刀,此刻那刀锋正插入她的眼睛,痛得她难以呼吸。
她惊恐地抬起了眼,望着他,喉咙涌上一股劲让她难受不已。
原来,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