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文字不用标点,念破句子的事情常有,《笑林广记》中有一则嘲笑村学塾师读不顺句逗的笑话颇为典型。说是两家挨近的私塾老师,同时教《大学》,到“知止而后能定”数句,东边一家的教师读成“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居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下面多了一个“得”字,以为“得”是衍文,把它剪下来丢掉了。西边一家的老师读成“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以为少印了一个“得”。一见隔壁丢掉的“得”字,恍然大悟道:“原来我这个‘得’字跑到你那里去了!”
读书读不断句,问题并不大,不会损害什么人;但如果在事关紧要的文件上读错了,就不仅闹笑话,而且要误事。明人冯梦桢《快雪堂漫录》记有一事,说县令读破句,冤枉了一个诉讼人:
临安令有“赵鼻涕”者,以其罢软,故得此名。民有钱德明者,持状赴告。状称:“钱德明年若干岁……”赵怒,命行笞。民不服。令曰:“汝欺我!不称今年若干岁,而称明年何也?”赵盖以“德”为民名,而“明”字属下文。闻之不觉捧腹。高心田说,今追记之。
此书作者冯梦桢《明史》无传,但从《林材传》知他万历间曾任詹事,从《瞿九思传》知他曾仗义为瞿九思白冤,似乎不是捏造事端哗众的人,所记当非虚构。这位县令自己读错了句子,无端迁怒,让告状人白白地挨了一顿板子。当年新文学运动时,胡适们宣扬白话文和新式标点的好处,这段笔记实可作为一个生动有力的例证。
这类读破句子的笑话,“文革”时期也到处都有。
诗人曾卓曾告诉我一事:某处一造反派头头,某次在一个欢迎上级派来检查工作的要员的大会上致词。欢迎词是秘书拟稿的。其间念道:“上级来检查工作,对我们是很大的鼓”,立即翻了一页,继续念道:“还有舞”。下面听众哄笑,此公抹下了脸:“笑什么?要严肃!”
可以想见,这类造反派头头在搞专案审查材料中,也不知出了多少笑话。还不止笑话而已,多少人会在他的无知中吃尽苦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