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在确诊抑郁症之后,她一直在反思一些问题,为什么回想自己几多年的人生,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小学时期,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怕鬼。她能和男生打架,能跟女生拉扯头发,能和男生比赛手不扶自行车车头谁骑地最快,也能和女生们分享3.5块后来涨价到4块钱一本的星火言情小说。
即便她骑自行车摔地半边脸擦在地上全是血痕,一只眼肿成熊猫留着淤青,被男生耻笑,也敢拎着书砸在对方头上。
往往因为穿了一条好看的裙子被分享过小说的女生在背后讨论她臭美或者其他不中听的话,她能站出去看着那个女生的眼睛问她,怎么不接下去说?
小升初那一年她很幸运,各种教育制度在改革,也往往朝令夕改,镇上比较好的几所初中无奈之下靠着面试和户口来招收学生。她通过面试,她爸花了一万块钱的择校费,她进入了全镇最好的初中。
宁晚出生在一座三线沿海城市的乡下县城,等她上了大学很多人一听到她的城市,就会觉得,噢,好有钱,炒房团,生意做得很好。但是那其实仅限于这所城市的金字塔顶层,对于她这种生活在著名三线城市扶贫县的小镇人民来说,顶多被夸赞时虚荣心膨胀感觉与有荣焉,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助长她“为什么我不是有钱人”的虚荣又不负责任想法。
宁晚想回到初中。
她的一切悲剧是由她的性格造成的,而她的性格改变的时间点就在这所初中。
她虽然初中三年大部分时间过得很痛苦,但是这所学校的师资力量和硬件的确没有什么可摘指的。
她的爸爸只是个工人,甚至有点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在她高中的时候听了所谓朋友的欺骗,去借钱投资入股,赔地她妈妈卖了经营多年的门店去还债,等她死亡那天都没有还完。
她爸能拿出1万块钱给她去读镇上最好的学校已经是他为人父能做到最好又不至于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了。
如果说,宁晚初中时期最恨的一个人,她能够立刻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即便很多年后,宁晚挂在嘴边的话是,这个社会对女生太不友好了,所以女生一定要友善对待彼此,我很庆幸我工作之后遇到的女生都是人很好的女生。
但说到初中最恨的一个人,她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她的名字。
她偶尔再回想,也还是会惊讶,人性怎么能恶毒至如此地步?
心理医生觉得她患病并不奇怪。她后来开始吃药,开始积极面对生活,但其实在外人眼里,她还是没心没肺很快乐的样子。
高中到大学期间她还谈过几次恋爱,但根据身边朋友所说,她谈的男朋友都属于长相一般的。可即便如此,在恋爱期间,她忍不住想翻对方的手机,每个恋爱对象都以为她是在查岗,可殊不知,她并不介意对方出轨撩骚,她只怕对方会和朋友讨论她讲她的坏话。她也怀疑对象的朋友不喜欢她,觉得她谈过很多男朋友,觉得她太过高冷,觉得她矫情之类的。
人活一辈子,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实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不过她谈的恋爱都不长久,周期在一个星期到两个星期之间,最长的一次是暑假前在一起,暑假两个月她冷落对方,开学后火速分手。
她谈的恋爱次数太多,也导致别人对她议论纷纷,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不停地恋爱,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是有人爱她的。
她偶尔会想,好在自己长得还算好看,要不然连恋爱都没得谈,更没法证明她是值得被爱的。
宁晚还是谈了一场真正的正常的恋爱。
她毕业工作后,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是他当时有女朋友,她和他不属于同个部门,所以很遗憾,只是辗转加了微信。
再后来那个男生分手了,毕竟不是同个团队,消息得知地也比较缓慢,等她知道了没两天,对方就又火速谈了个新的女朋友。
后来,她知道机会要抓在自己手里。
因为有微信,她想方设法找了自己团队的问题去请教他,和对方公事公办地讨论关于工作的话题,对方性格不错,脾气也好,很耐心地给她解答,于是她说要请他喝奶茶。
他自然不会拒绝。
对方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人,便无从了解他的感情情况,她当然不可能去开那个口询问。于是她只能想办法和他们团队的其他人搞好关系。
终于在一次酒局上凑到了一起。
毕竟是同个公司,认识的人谈论八卦便极有意思。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有人问她,在座的男生里,选择一个做男朋友,她选谁。
酒气上头,ktv的昏暗摇摆的灯光里,她醉眼朦胧地看着对方说,我啊,选他。
后来假装忘记了这件事,她对他忽远忽近,偶尔还是会拿工作上的事情请教他,也会问他当地哪家餐厅比较好吃。他还开玩笑地问她要约会?于是她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对啊,好多年的朋友了。
很少的一两次,他会提到自己女朋友的事,她便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说,态度很冷淡。于是他再也不提了。
再后来,他和她所知的感情史里的第二任女朋友分手了。
他们两人也火速在一起。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他们团队里的人问她,听他们说,你是第三者诶?
本来热恋两三个月,觉得生活气息都是甜蜜的宁晚如坠冰窖。
她不知道她自己算不算第三者。
但那种感觉全世界在议论她,在说她坏话的痛苦再一次萦绕着她。
她开始查对方手机,对方倒是坦荡,任她翻。
再后来两个人双双离职,那所公司因为市场动荡,和内部权力斗争,分裂成多家分公司。
她割裂了这所公司员工的联系,但恋爱还是继续。
她到了对方生活的城市。
去过对方的家里。
她和对方像普通情侣一样吵架,分手,复合。
她本质是个缺爱又黏人的女性,对方生活在自己城市,自然住在自己家里,她一个在外面租房上班。
矛盾积深,终于在他说,“他们都说你不好,但我不在意”的话语中崩溃,分手。
即便后来对方各种求复合,她也没有再动摇。
他们两个人养的猫跑了,种的植物也枯萎死去。
她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后来体检的时候,被建议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然后确诊抑郁症。
再然后吃药也不管用,倒是追星管用。
她从偶像身上汲取了力量和快乐,她努力工作买对方的代言杂志,买门票看他的演唱会,买电影票请身边的朋友去看他的电影。
那个时候有多快乐,到后面就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