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沉沉的席卷而来，楼下的常青树被吹的呼呼作响，站在楼道里都能感觉自个儿深陷台风眼里头。路边的行人撑着伞顺着风向行走，积水没过了脚踝，城市的排水系统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顾若和带教老师两个人碰上，四目相对，先打个喷嚏为敬。边上的姐姐路过，看着发笑，“你们两个怎么都感冒了？”
“台风天真的扛不住了。”顾若不禁唏嘘，感冒着实令人颓废，令人脆弱。
带教老师看顾若的护士服里，就穿了件单薄的短袖，拍了拍顾若的肩膀，“你穿的太少了点吧？我都给我女儿盖上毛毯了。想想学生感冒好痛苦，读书已经很辛苦了，再感冒就更辛苦了…“
顾若温吞吞来了句，“我懂，老师。我懂！”
一声巨响，混在风声里。搁置在窗台的玻璃杯被吹落了，碎片四溅，在积水里泛起点点涟漪，幸好，此时未有行人经过。提醒病房里的病人关紧门窗，楼层高更要警惕。
带教老师看了看窗外的风和雨，一时半刻是停歇不了的，“若若，不然今天你就早点回去吧！就当提前放假了，回去看书哦。”
“谢谢老师。那明天见。”
顾若想起，作业还落在会议室里头，急冲冲往会议室跑。刚进门，也没留意别的，一下没注意正好不偏不倚的撞进别人怀里。顾若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久久的沉默，气氛诡异到不行，顾若惊觉后背一阵阴风袭来，凉飕飕的。
对面的人半晌也没说一句话，顾若的目光正好对上“受害人”的肩膀，视线又往上挪了挪，心里默默念叨，想着应该不会这么背吧。一看，还真的背，是瞿陵。
瞿陵在顾若面露恐慌后，终于说了个字，“哎。”
为了缓解气氛尴尬，顾若含糊不清的问了句，“你也下班了？”
“没，来拿点东西。”瞿陵走到书架前，拿了叠资料，飞速逃离现场，好似身后有场瘟疫横行。
“哟，下班了？今天可真早啊！”荆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又和顾若念叨了几句发生的新鲜事。
顾若笑笑，“对，天气太差，老师让我提前走，你也下班了？”
荆凯指了指书架的第三排，上头摞起来的一大叠书，“那些都是我要背的资料，可怜吧。”
顾若郑重对荆凯点点头，“学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别介，今儿是我最后一天了。以后你就见不着我了，咱不客套客套。要后会无期了咱们。”
荆凯这人惯会夸张的，老爱整些稀奇古怪的桥段，糊弄糊弄别人，“别，您最多算出了科室，要去下个科室了，又不是规培结束，咱们还在一家医院，整有的没的做什么。还后会无期，明明还会撞见的不是？”
荆凯冲顾若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假笑，“也是。再见了！”
顾若冲进电梯的时候，瞿陵正站在电梯的角落里，静静玩着手机，全然不理会旁的。原本顾若抱着“人之将走其言也善”的态度，和他礼貌微笑，随口扯一句，“真巧。”如今，看来正好省了这份客套。
选了离地铁最近的西门，顾若的脚刚从门口迈出一小步，雨点儿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顾若伸进包里拿伞，才想起来，雨伞还落在更衣室没拿。心中懊悔不已：“又要回去十三楼拿，还得等半天电梯，一来一回，也太麻烦了吧！怎么不把人给忘了，台风天下大雨居然能忘带伞，无语。”
顾若看看天，看看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去拿伞，耷拉着脑袋，丧到不行走回去等电梯，一回头正好瞧见瞿陵。
四目相对，顾若心一沉，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问他，“瞿陵，你要去哪儿啊？”
“行政楼。”
顾若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对瞿陵发出请求，“你可不可以带我一段路啊？我没带伞。”
瞿陵点点头，“好。”
幸好，瞿陵的伞伞面足够大，两个人并肩站着还有一段空隙。一路上两人都无话，顾若偶尔说起几句，瞿陵冷漠应和一二，已然是足够敷衍。慢慢的，顾若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热热场。明明从前不过六七分钟的距离，此刻却走得无比缓慢，像是熬过一个世纪般。
顾若想着一来过于麻烦瞿陵，二来和瞿陵一个“屋檐”下气氛太过窒息，“太麻烦你了，不然就这儿了吧。剩下一点点我跑过去就好了。”
顾若话毕，雨也恰当的小了点，万幸，上苍还是卖了点面子给顾若的。
“没事，我送你到地铁站吧。”瞿陵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平日的冷漠像是被这场风雨洗涤个干脆，瞬间成了个温润如玉的人。
顾若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瞿陵，他眼里是坚毅，没有半点被拖累的无奈。雨水浸湿了顾若的半边肩膀，瞿陵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肩膀早就淋湿了大半。
雨是小了，风时时刻刻在咆哮，卷着雨水兴冲冲的。偶有飞驰的车辆溅起大片的水花，伴随着车喇叭的滴滴声……瞿陵贴心将伞往顾若的方向倾斜了一大半，顾若半只脚迈进地铁站，心怀感激，连忙向瞿陵道谢，“谢谢谢谢，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瞿陵嘴角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好，别忘了。”
不过，顾若的刘海被雨水淋得湿透了，远远看就那么几绺，比“落汤鸡”还狼狈，自然没空管瞿陵是笑了没笑，坚定地比了“ok”的手势，说了声，“拜拜。”
瞿陵好像回了句什么，都吞噬在风雨里，顾若没听清。
天空依旧蒙着层厚重的灰，黑沉沉的。风狠狠的刮着，树叶落下了好大一片，地面的积水浑浊又澄清，真实的倒映着街边“仓皇逃窜”的人们，初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靠近了。
瞿陵撑伞，转身走进了雨里。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和无数冲进地铁站里避雨的背影是两种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