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组下一个安排是沈宁。
林笙原本想要拒绝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和沈宁有更多的交集了,但收到的通知是沈宁的状态很好,也了解到了实情,迫于陆娱的要求,也或许是出于好奇,林笙还是同意了。
沈宁今年23岁,沈诀死的那年她才5岁。而那年也是林笙最后一次死逃生,她被安排读完了大学,那时林笙就已经用着自己的补贴,暗中供养沈宁和她的母亲。后来沈母得了癌症,化疗和手术的费用非常高,就连林策的补贴也不够用了,那时刚从战场来的林笙既无人脉也无金钱,只能把领导给她置办的房子卖了。
把钱打给沈宁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下,她知道,都是林笙欠她的。
可惜沈母已经到了晚期,没能救回来。葬礼时林笙远远地看过,她看着那张与沈诀有几分相似的脸,哭得几乎要晕倒在地,便模仿着沈诀的字给沈宁写了封信安慰她。
不写也就算了,这一写就止不住了,沈宁三天两头寄信到军部,林笙也算有耐心,每次都会认真回信。后来沈宁考上了大学,习惯了崭新的生活,很少寄信来,林笙所性就断了来往。
骗一时可以,但林笙自知,她骗不了一世。
再后来,沈宁误入歧途,进了监狱。也算是成也林笙,败也林笙吧。
在林笙心里,沈宁所有的事都与她有关,却也无关,她总是习惯在背后做事,因为她没有姿格也没有身份去参与沈宁的生活。
虽然砸了很多钱,但林笙从未走进沈宁的内心,她也不敢去听沈宁的心声,那太残忍了。
林笙知道的,就是让这个孩子过上她哥哥希望她过上的生活。
思绪恍惚中,林等已经跟着摄制组进了探监室。玻璃的另一面,沈宁很快也被带了进来。
沈宁消瘦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她的脸上褪去了稚嫩与浓妆,眼神却越发明亮,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态不错。
林笙抬眼看去,竟不自觉呆住了。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熟悉。是啊,沈宁的眉眼和沈诀那么像,怎么可能不熟悉。
两人都没有开口,探监室安静得只听得见人的呼吸声。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竟同时道起歉。
林笙对上沈宁疑惑的眼神,不自在地换了姿势,更靠近她一些,表情也更严肃。
“过去,我总是在意你的生活怎么样,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只知道直接把钱给你,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疏忽。说到底,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会继续对你的未来付责的。”
“不需要。”沈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什么?”轮到林笙不解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的结果都是我自作自受,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我没意识到那些都是你给的,我才是真的又蠢又坏,你对我那么好,我还想反咬一口。”
随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什么道歉大会。
“沈诀,是什么时候死的?”沈宁问得很轻松,就好像是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一样毫无起伏。
“8年前。”
沈宁嗤笑一声,偏了偏头,随后再转回来时已经红了双眼,“林笙,你还说你不关心我。你知不知道,沈诀是我多大的精神支柱,他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会看他写的字。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只能每天看着那些字,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当年那些信,我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他。我假惺惺地给你回信,你那么厉害,不还是一遍遍写给我吗?你说你那么聪明,可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你知不知道,沈诀从来不说安慰人的话,他是爸爸前妻的孩子,跟我妈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他也没有那样的耐心给我写那么多字。”
林笙脑中一片空白:“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对面的人点点头,“对,虽然我知道那不是沈诀,但我很感谢你的那些信。沈诀没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是我蠢,没想到写信的人就是你。如果我知道是你,我一定……”
“时间到了。”狱警提醒道。
看着沈宁被带走,林笙起身,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出来以后,重新做人吧。”
不见回复,林笙已走出了探监室,步代好像不似往常那样沉重,她仍在回味着沈宁给她的冲击。
“如果不是你的信,我大概早就去了地狱。”
一直到被人送回家,她都没有缓过来。厨房里有动静,大概是云烨在做饭。林笙麻木地走过去,直到抱着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回温。
“云烨,她说是我救了她的一切。”她颤抖着,声音哽咽,好像是在发问,又好像是在确认。
云烨转身将她抱住,用一身烟火气包裹住她,止住了她的不安与惶恐,“那是当然,这说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你看,你又何止救了她一个人呢?你不愿提起的那些血腥的故事,救了多少安居乐业的百姓?你那么好,你爱他们,才奉献了自己,这些回报都是你应得的。”
“可我杀了那么多人。”
“你是在救人,救自己国家的人,有什么不对。这是政治家的搏奕,你在尽一个华国人的职责,你完成了大部分人都不敢做的任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善良的人,听见了吗?”云烨托起林笙泄气般的脑袋,细声细语地安慰她。
本来还能忍忍的林笙,一对上云烨那双温柔得出水的眼睛,防线立马就被攻破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她撇着嘴,灯光照进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不明。
“那你会怕我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怕啊。”云烨答得毫不犹豫。
谁知道林笙“哇”的一声就哭了。
云烨赶紧给她抹眼泪,“哎不是,我是怕你太好了,不喜欢我,看不上我!你哭什么。”
林笙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太矫情了,好像总是在莫明其妙地闹小脾气。今天这出,未免有些丢人了。她憋红了脑袋,想要强行止作这断了弦的眼泪,却操之过急还打起了哭嗝。
抬头对上云烨高高翘起的嘴角,才知道自己掉入了他的陷井。
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她上去就是一个肘击,丢下一句“锅要炸了”就赶紧溜了。
云烨吃痛回头,林笙就去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