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宴会还热闹着,崔家人喝酒都是好手,又玩又闹的一群人折腾到了日光偏西,还没有消停下来的趋势,而此时的萧渐离正被山羊胡子的大夫按着脑袋,往脖子上倒了些药酒消毒。
萧渐离疼得面容扭曲,火辣辣的痛感灼烧着她脖子上的伤。
大夫倒是一点也不手软,拿着沾湿了的纱布给她擦了擦干涸了的血迹,也不管她倒吸着凉气,又抹了点药粉上去,用纱布在她脖子上围了两圈。
“注意着点,伤口别沾水”,大夫掏出一个小瓷瓶摆到桌上,“这是药粉,一天一换就可以了。”
脖子上缠了两圈的纱布,萧渐离觉得不舒服,不自觉动手扯了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扭头便往梳妆台处的铜镜上瞥了一眼,只见自己脖子上一圈白布,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她皱眉“啧”了一声,又拉扯了一下纱布。
许素在床榻上躺着,闭眼还未清醒,大夫走过去收拾着摆放在床榻边的医材,一边道:“贵府小公子这样三天两头的伤身,对寿命的影响是很不好的,诸位应该注意点。”
萧渐离顿了一下,点了下头,“嗯,我们会注意的。”
但大夫明显是不太信任的样子,转头看了眼她,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又道:“萧大当家应该是知道的,像贵府小公子这种天生体弱的,是要调养一辈子的,常年心有郁结更是大忌,一味药下去药效七分都只能变三分。”
大夫还欲再说,而萧渐离猛然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不禁有些愕然,出声打断他道:“大夫您等等,您刚才说的什么,常年心有郁结?”
大夫也有点愣,“啊”了一声,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于是详细答道:“是啊,胸闷不舒,胁痛随情绪变化而增减,肝气横逆,侵犯脾胃,胃失和降而脘痛,呕逆,吐酸水,而且神智上也有所不清,这都是肝气郁结的影响啊。”
“况且他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平日里要多顺着他点,病人情绪抑郁,容易多思,易怒易悲,再严重些要产生病变的。”
萧渐离听完后显然愣住了,她本来只以为是天生体弱,底子不好,哪里知道居然也有后天情绪不畅的功劳,但她同时也有些发懵,许素入府都没满一年,哪来的常年郁结。
“大夫,您说的这个常年郁结,是指近几个月,还是多年?”
大夫板起脸来,“我说常年那当然是常年,几个月也能叫常年吗,萧大当家,老朽说一句啊,病人情绪已经十分不好了,您再追究这些是没有用了,当务之急还是让病人保持心情舒畅,您最好是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大夫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句句是医者父母心的体现,萧渐离听着,老老实实的点头应和,满口的“是是是”“好好好”“一定一定”,心里却嘀咕着,她压根都看不出许素心情抑郁,她见他每天笑着挺开心的啊,而且什么出去散散心,她自己都没时间出去散散心……
等大夫拎着药包走了后,屋子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萧渐离松了口气,慢慢走到许素身旁坐了下来,她看着他睡梦中都蹙起的眉和泛红的眼角,想起他不久前哭闹着按住心口说难受,自己莫名的有些烦闷。
她默默叹了口气,缓解心里的怪异感受,却像是一瓢水泼出去,又进了半桶来,失不如得,愈发难受。
萧渐离还没在屋里安静待上多久,木蓉就又来了,她听着动静看向木蓉,却没能与木蓉对上视线,木蓉担忧着的目光竟是望向了被帷幕遮挡住的许素。
萧渐离偏转了一下眸光,视线就从木蓉身上转移了,说实话,她真的有点心慌,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旁的人就都开始向着许素了,是她忙得忽视了周围人,还是许素性子太好,惹得人爱。
“大当家……”木蓉终于搭理一旁的萧渐离了。
却惨遭萧渐离的拒绝,她扶着额头,并不想和木蓉说话,于是打断她道,“闭嘴,让我静一会儿。”
木蓉被一梗,只好闭了嘴,两人之间沉默了半响,萧渐离才又动了动,有点烦躁的开了口,“之前许家不是会有来信说收到素儿的月钱之类的吗,怎么赌场的钱都还了,我却没见许家寄信来说?”
她没打算拿还钱的事情到许素面前邀功,自然也就一直没跟他讲过,而且她记得她只是禁止了许家人的到访,好像还没隔绝许素与许家之间的书信联系吧。
木蓉听到她问,这也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一直没有书信来说吧,是寄信晚了还是什么?”
“晚个屁,都过去多久了还晚”,萧渐离直接爆了粗口,烦躁到了一定地步,“还有他那个妹妹,不是说没嫁妆吗,素儿寄了三百五十两,她究竟收到了没有,也是一句回信都没有?”
萧渐离又想起来他父母殷勤的面容,还有上次许母过来大闹萧府的事情,忍不住又爆了粗,骂了一句,“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
木蓉也深有感触,于是看向许素的目光更加心疼了,萧渐离忍了下气,从床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木蓉连忙喊住她,“诶,大当家,您这是去哪啊?”
萧渐离脚步不停,“去宴厅,我已经歇息够久了,该去见崔叔了。”
“可小公子说不定一会儿就要醒了啊,您不守着吗?”木蓉有些急躁。
闻言,萧渐离脚步骤停,转过脸来,眉头紧皱而有些严肃,“我究竟有多忙,你不清楚吗?”
木蓉一下便张嘴无言了,只好磕巴道:“那,那你去吧。”
“你守着素儿。”萧渐离抛下一句话就走远了。
她正往宴厅走,而宴厅也确实有人关注着她的席位,楚君洛端了个酒杯沉思了半响,不太敢确定许素后来跟萧渐离闹起来,有没有他的因素在里面。
他才往她的席位上瞥了几眼,萧渐北就从一旁冒出来了,手掌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转了过去,“我姐还没来呢,你看什么啊,别看了,来来来,喝酒!”
楚君洛挥开他的手,拒绝道:“不了,我喝不了太多。”
萧渐北哪里会管他的拒绝,直接端了杯酒就凑到他嘴边,“别跟我谦虚,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吗,快来,喝!”
楚君洛躲避不开,便被萧渐北硬灌了一杯进去,浓辣的酒味呛得他捂唇直咳嗽,他将手中的杯子一下放到桌上,呛出了眼泪看向萧渐北,问道:“咳咳,我的杯子在这里,你用的谁的杯子,咳。”
萧渐北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杯,这才反应过来,“哦,用的是我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