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那天,林叶子再一次背着行李去上班,一到下班时间就打车狂奔火车站赶最近的一班车。她气喘吁吁地刚登上火车,车门就关闭,列车徐徐启动。
她找到座位刚坐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上海号码,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林叶子吗?”
林叶子心中奇怪,脸上却不动声色:“是,请问您哪位?”
那个男人说:“我是罗瑞星的高中同学,你能不能立刻到上海来一趟?”
林叶子一颗心往下沉,问:“他怎么了?他——出事了?”
那个男人说:“他在家里昏迷,被钟点工看见叫了救护车送进医院,现在重新住回原医院进行治疗。他病情恶化了。”
林叶子的血一下子全涌上头顶:“不可能,上次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很好。这个星期他一直在家里工作,他还说要回原公司工作——”
那个男人说:“你快过来吧——”
她麻木地说:“我正在火车上。”
她都没有问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似乎也忘记说。两个人似乎都灵魂出窍。
林叶子从来没觉得到上海的路是如此的长,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以前到上海,她坐下来看一份报纸,读读手机上存的小说,上海很快就到了。可是今天,似乎路长得没有尽头,铁轨的前面还是铁轨,时间的后面永远是时间。
好容易到了站,她拎起行李就往外冲,一路上挤了很多人,遭了很多白眼,挨了很多骂,她全都顾不得,看看等出租的队排得跟长龙一样,她撒腿跑出站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了几个街口,站在路边招出租。
好容易栏到一辆,直奔医院。一个剃平头的,看上去跟罗瑞星同龄的男人等在走廊,见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试探地问:“林叶子?”
她扑上去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平头男人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但是情况非常不好,医生不抱乐观态度。今晚我打算给他转病房,到双人病房里去。这里人太多,经常有人走,对他的情绪不好。”
这里的“走”字有特殊含义,林叶子顺着墙壁瘫软下去。
平头男人赶紧扶住她,叫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帮忙。那护士命令男人将林叶子放倒在地上,自己跑进护士办公室拿来一瓶水,让男人把林叶子扶着坐起来,给她喂水。
林叶子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她脑子渐渐清醒,说:“我要去看瑞星。”
平头男人和护士一左一右架着她走到病房。
罗瑞星正在沉睡。他本来已经开始红润的脸又变成灰暗的颜色,瘦骨嶙峋,这一次,林叶子看到了“死亡”两个面目狰狞的字。
她捂着嘴巴,眼泪簌簌而下。
平头男子和护士再次把她架出病房。
护士去病房工作,平头男子陪着林叶子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沉声说:“这次春节我跟着女朋友回她的家乡拜见她的父母,所以跟瑞星没见过面。假期结束一回来就去看他,他跟我提起你。”
林叶子从窗口望出去,却什么也看不见,眼泪模糊了双眼。
平头男子接着说:“他的求生欲非常强烈,跟我说要卖了房子用最好的药,说要跟你在一起,过美好的生活。你知道治疗癌症的很多好药都是进口的,价格昂贵,医疗保不能报销。瑞星以前对生也没有什么欲望,觉得与其浪费钱,还不如死后把钱都捐给社会。可是遇到你以后,他的相法完全变了,他觉得活着是很美好的事。”
眼泪顺着林叶子的两颊流下来,凝结在腮下,晶莹欲坠。
“他出来跟出版商谈了新漫画书的出版,打算整理好草稿后再回医院开始新一轮的治疗,没想到突然晕倒,病情一下子恶化,根本措手不及。”
林叶子的眼泪不住地流,不住地流。
平头男子的眼圈也红了:“我跟他是从小的朋友。他是个很安静很善良的人,从来不麻烦谁,从来没害过谁,有一点孤独感——”他说不下去了。
林叶子还是不住地流泪,完全说不出话来。
平头男子说:“我叫邢文韬,是律师,以后我会跟你一起陪着瑞星走过这段日子。”
林叶子再次捂住嘴巴,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