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输了,我便离开。”
林漱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应答,一开始只觉得飘忽,后来又觉得空洞,仔细一想又像是回响……这声音有些像一只青蛙在井里或者洞里呱呱几声,传回来的回音……这马车里不像是坐了人。
“咻——”
“快让开些——”
马车中突然飞出一把剑,直冲骆橪而去,而骆橪手里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把剑。林漱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有些杂乱的场景,没跟着闪开的人流后退几步,反而被离开的人群圈进他们对打的范围。他看着骆橪手里的剑一忽儿像绳子一样可以套挽马车里飞出的那把利剑,一忽儿硬碰硬地对上,剑的形态可以多变。而和骆橪对打的那一柄剑也毫不示弱,这样反而让林漱对马车里的人有了更多的兴趣。
林漱眼睛随着骆橪的移动而转,手里却用灵力想去探查那马车里的人。在他将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时,只听见噌的一声重击,骆橪被那一柄剑的力量击退好几步——骆橪直向他的方向退步,而那一柄剑很灵性地回到马车中,把马车掀翻成破烂。
林漱一手扶着倒退的骆橪站好一手对着破裂的马车暗施灵力,除了一丝陌生的灵力波动,他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原来觉着那马车中的人很是奇怪的心思变得更加沉重。可不管他再怎么尝试,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多谢公子。”
骆橪的话把林漱分散的思绪拉了回来。然而等他回过神来,骆橪已经离开他好几步远。她一边离开一边把手中的发带往秀发上绾,头也不回地离开。
“姑娘——”林漱只是觉得应该喊一声,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骆橪停下来,直到把发带系好才转身,疑惑地看着林漱,提醒一般地说:“我方才已向公子道谢过。”
说完骆橪就要转身离开,林漱抬起一只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留住骆橪。另外,骆橪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要说的就转头走了,不知要说些什么的林漱却被叽里呱啦各种声音包围了。
好像在林漱后边有个大娘的声音说道:“公子。我们代骆大夫再谢谢你。谢谢公子救了我们的恩人。”
对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穿着青黑色布衣的男子劝林漱说:“公子,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一名声便可,别作过多要求。”
“公子你应该庆幸。骆姑娘平时极少与男子接触,方才那般,若不是公子并无它意,只为帮姑娘站稳,只怕公子你不会好好站在这里。”这话像是好几个人断断续续连在一起的。
“别这么说,公子救了骆大夫。不过既然骆大夫已经道谢过,公子你便见好就收吧!”林漱觉得这位老人家的话还有些道理,但是这见好就收用的不太合适。
“公子就别与骆姑娘计较……”
“公子,你与我去我家吃一顿便饭,老太婆替骆姑娘谢谢你。”
“公子,别听他的,你去我家……”
“去我家……”
林漱被此起彼伏的声音闹昏了头,慨叹着骆橪居然如此受这些人尊重。
“你们别吵了,都是看着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大娘,你那孙女都是许给人家的了。公子,你和我回去……”
什么跟什么啊。林漱讪笑着拨开好几双手推开好几个人甩开好几只伸到他面前的手,受不了地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喊:“谢谢诸位。谢谢大家。谢谢。我先走一步。”
逃开人们的包围圈之后,林漱后怕着好笑有无奈地直摇头。骆橪大概是性子清冷如此,才不会有什么人缠着她。而他林漱,他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受得住他们如此盛情。林漱当时帮骆橪不过是一件举手便可办到的事,当时喊住骆橪也许只是混个眼熟,万一以后找她有事指不定还有些用,结果……失策失策,真是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热情。
林漱看着陌生的街道和人,想起了他怀里的鱼鳞,就想趁现在去一趟昨夜已经和骆橪去过的坟冢,到雒箜面前看一看这鱼鳞究竟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阳光虽然明媚,不灼热但也有些温度,谁想到坟冢里黑乎乎冷飕飕地,林漱一进坟冢石室就不禁冷得抖了一下。他学着骆橪把鱼鳞放在雒箜的牌位前,掐破手指往鱼鳞上滴了几滴血,看见鱼鳞泛着红光照亮了石室。林漱期待地看了一会儿,鱼鳞却和昨夜一样红光慢慢弱下去。看光亮一减,林漱抬手往里面又注入些灵力,看着鱼鳞又恢复闪耀的红光,过了一会儿之后,鱼鳞慢慢显出一个人的影像。
“林漱。”
林漱看着雒箜出现在红光中,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
“林漱。”
“林漱。”
林漱收起刚才的不自然,凉凉地说道:“真没想过会见到你。”
红光中穿了一身蓝色衣裳的雒箜笑了笑又黯然说道:“是不是觉得不如不见。林漱。对不起。”
没想过会见到雒箜,那是因为知道雒箜不会活着,忘了借力留住一些影像。林漱恢复了很多年前——雒箜还没骗他之前——他对待雒箜那种不隐瞒不计较的态度,摇头说:“得了。三百年前就会说对不起,现在还是只会说对不起。难不成是三百年前为自己,三百年后为我哥哥?”
“……”
林漱突然挑眉浅笑着说:“毕竟也是曾经中意过我哥哥的。”
“林漱。”
看见雒箜生气抓狂的样子,林漱得意地“嗯”了一声。
“对……你说得对。我没什么本事,过去什么样,以后还是……”雒箜说着说着又回到了几句话以前那种黯然神伤的样子。
林漱瞪了瞪雒箜,说着讽刺的话却没一点讽刺的一声,他说:“可不敢这么说。没本事——没本事能禁锢我这许多年?没本事能用宅子圈住我?没本事会想到在这鳞片里做这些手脚?你没本事谁信啊?反正我不信。所以,快些告诉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和哥哥一起算计我。”
“你哥哥说你不会支持他的……”
林漱纳闷地问:“重要的事我何时反对过他?”
“他就担心你会这样。他说——”
“你说。”
“他说你知道了指不定会像个寻死觅活的姑娘,给他演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实话,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事情林漱他真的能做出来,不过那也是知道哥哥会去做一些伤及自身的事情……也是,事到如今无法挽回,从他清醒以来就没感受到哥哥的气息,大概那时候瞒着雒箜瞒着他,就是害怕他会阻止他。
越想越觉得没意思,林漱没话找话地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的话更委婉一些。林漱。”
“干嘛?”
“三百多年了,该放下的放下,该忘记的忘记。”
还以为雒箜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又是废话。林漱带着一丝不耐烦回应说:“不用你教。不放下,我还能去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泄恨?你不是早我一步把自己焚化了与这山川湖海共存了。”
“你怎么知道?”
“哼!我还不了解你……”其实是有些不了解,只是看这坟冢石室灵位,大概能猜出一些了,林漱看着雒箜好奇和惊讶的表情,转弯问:“你大费周章就为说这些?”
“不完全是。也会想着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多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不过,你哥哥说,让你别走他的后路。另外就是,当初那个公主给他画了幅画,据说封印了他的魂魄,我不是太清楚,只知道画中遍布红色,说是像你们一族的什么术法。”
画,封印魂魄,红色的画,什么术法……能封印魂魄的画,是红色的,画了我们一族的术法?用我们一族的术法画的?
林漱迷惑地问:“你说清楚了?”
“不清楚。我本来也不清楚。估计你哥哥也担心我学你给他上演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林漱看着这样洒脱的雒箜,和当年欺骗他的时候不一样,也不知道雒箜是怎样束缚自己在黔安城守了他一辈子。林漱想一想,抬抬手做出要打人的姿势,鼓鼓腮帮子后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打你。”
雒箜吐了吐舌头说:“你打不着。”然后告别说:“林漱。再见了。”
“再见。还见什么见。谁知道你现在轮回投胎在那个山里。”林漱刚想抬手捞一把红色中轮廓越来越浅的雒箜,雒箜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呵——废这么多心力再见,竟然是来叙旧的……
看着鱼鳞失色,石室恢复清净,几丝凉意从石室入口窜进来钻进林漱的身体,林漱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坟冢——终于是把所有的过往都埋葬了。林漱走出石室踏上台阶离了坟冢,在坟冢前面一棵刚抽出绿色树芽的树下坐着,感受着阳光远远的暖意,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上的寒意慢慢消散,沉浸在过往中的思绪慢慢回来,他才重新打量着他所在的地方。
一股血腥味。
一声“咔嚓”响。
林漱没先去寻找血腥味的来源,而是先回头看向发出响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