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时节
齐王府,王妃的起居室中,女子抱着手炉望着窗外的雪,怔怔出神。
半晌,女子突然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旁边的侍女沉苏见状,忙拿了一件不算名贵的白裘衣披在女子身上;心疼道:“王妃可得紧着自己的身子,要不奴婢再给王妃的手炉添些炭?”
裴南衣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开口道:“不必了,内侍府给府里的炭已经不剩多少了,省着些吧。”
说完,取了根簪子拨弄着炉子里的炭,似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又问道:“这个月的月钱领了没?”
“奴婢早先差人去要了,内侍府还是敷衍着不给。”沉苏轻叹道:“王妃身子本就不好,可苦了王妃了。”
裴南衣闻言笑道:“我的身子不好惯了,没有什么苦不苦的,王府虽少了些用度,却也不至于饿死,日常我倒觉得还自在些。”
“王妃真是个耐磨性子。”
裴南衣又笑笑不再言语
……………
快到午晌,裴南衣准备入宫去请安,于是又多穿了几件厚衣裳。
出门时,沉苏给裴南衣披风,望着外面还没停的风雪。心疼道:“王妃,这雪还没停,要不今儿就别去了吧!”
裴南衣摩娑了一下棉套袖里的手炉,将手探出,接了一片雪,望着它慢慢地在手中融化。又才对沉苏道:“因这风雪,已经好几日没进宫了,今日这雪稍稍小些,再过几日雪大了,就更不好进宫了,食盒备好了吧?”
沉苏回道:“备好了。”
裴南衣慢慢将手收回,放回套袖,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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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皇宫的偏门,沉苏扶着王妃下了车,马车便被守门的侍卫给拉走。
进了皇宫,没有皇帝恩许,便只能步行。
沉苏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给裴南衣撑伞。主仆二人慢慢走在宫道上。
“咳咳咳,咳咳咳…!”
裴南衣禁不住宫道上的风吹,拿手帕捂着嘴咳了起来。沉苏忙将食盒放下,一手搀着裴南衣。
又心疼道:“王妃身子娇弱,偏又没有其它王府里那样入宫有轿子坐,王妃真该向端妃娘娘求个恩典。”
裴南衣将捂着嘴的手帕缓缓放下,缓言道:“端妃娘娘本就是个不争的性子,我去求了她,也是让她自己难为自己;况且,我不过是几天才进一次宫,没必要劳烦她。”
沉苏叹道:“唉,要是王爷回来便好了,王妃也不用处处为难。”
要他回来吗?几封家书送去边境,他便一封也没有回,倒是端妃娘娘还收到了他一两封信。他的顾念,多是他的母妃,怕是对她这个王妃无甚怜爱之情吧。
想到这,裴南衣突然自己笑笑,又才对沉苏道:“走吧!”
沉苏闻言连忙将食盒拿起来,跟着裴南衣,心中奇怪这意味不明的笑,不禁心道:王妃可真是喜欢笑,无论什么伤心事都要笑一笑来。
主仆二人在宫道上,一些太监宫女见到也会对裴南衣行个礼,裴南衣本可不必理睬,却一一对他们报以微笑。
一拨太监行完礼后,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其中一个小太监道:“听说齐王爷今儿早入城回来了,和皇上禀了一上午的事儿呢!”
另一个太监闻言嘻笑道:“王妃今日冒着雪进宫来,怕就是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着见齐王爷呢!”
又一个太监插话道:“眼瞅着齐王爷虽不受宠,但人家夫妻俩倒真是情深。”
领头的老太监闻言,狠拍了一下那个小太监的头,骂道:“你个脑袋没开花儿的东西,让你乱嚼舌头,横竖都是王爷,轮得到你个奴才说什么受宠不受宠,前儿个小海子说错了话,得罪了雍王爷,你瞧瞧他现在在哪儿,你个蠢出升天的!”
小太监忙跪下涕泗横流的道:“师傅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该打我,我不该乱嚼舌头!”一边说着,一边打自己耳光。一旁的太监们也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监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叹了口气,才道:“行了,别打了,现在这天儿,哪个主子都得罪不起,指不定就靠着哪棵大树,走吧。”
………………
在前面走的裴南衣自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主仆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端妃居住的永和宫。
宫里的宫女见了裴南衣,都行礼道:“王妃万福。”
正殿许是听到了动静,“吱!”一声,一个宫女走了出来,这个宫女比殿外的宫女穿的要好些,头上和手上也多戴了些首饰,想来是宫里的一等宫女。
宫女笑着从台阶上下来,行了个礼,“王妃万福!”
然后又道:“王妃来的可真是时候,小厨房已经把午膳做好了,王爷一会子也要来用膳,刚刚娘娘才和苏合念叨着,王妃来了便更好了呢!
“王爷?”裴南衣惊讶道。
苏合奇怪的问道:“王妃没得到信儿吗?王爷前日从北境回来,今儿早上才进了宫,就和皇上在御书房议事。”
裴南衣闻言很是惊讶,但又马上笑道:“许是府里得信儿没有宫里快,我还真是今儿个才知道。”
苏合也还是知晓些这些年齐王府的窘迫,于是马上释然,回笑道:“那也不妨事,王妃且先随我进去陪娘娘喝会子茶。”
裴南衣点了点头,又命沉苏将食盒送到小厨房去,才随着苏合进了殿。殿里地下铺了地龙,一进殿门便能感到与殿外不同的温度,但又不会令人感到闷热,只觉温暖适宜。而且殿内还熏着让人闻了爽神的香。
裴南衣闻着香,只觉通体舒泰,在这殿里呆着,说不出的舒服。不禁心道:端妃娘娘平日里素来节俭,每次见我也只是烧了个炉子,而且端妃娘娘虽然精于茶道和调香,可今日点的这香闻着却与往日不同,往日的香多是宁神静气,让人宁静,今日这香爽神怡身,让人心情舒畅。看来端妃娘娘对北归而来的齐王倒是用心疼爱。
裴南衣心中三思两转,脚下却仍是跟着苏合,苏合先在前头将内殿帘子掀开,裴南衣进了内殿,便看到端妃娘娘坐在小炕上,小炕上面摆着一个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应茶具。
端妃不似其它妃嫔般雍容华贵,却自具一种典雅气质,那种气质应是多年在茶道和调香的雅事上养出来的,这二者最能让人养气。端妃脸上虽有了些褶子,可皮肤却也保养的不差,观其面容,仍能看出其年轻时必是个姿色出彩的美人。
裴南衣先上前半蹲向端妃行了个礼。道:“臣妾拜见端妃娘娘,端妃娘娘万福。”
端妃忙笑着起身道:“快起来,快起来,早早说了,让你不用每次来都行什么礼,我这儿平时人也少,哪用如此拘束。”
端妃说完,上前轻轻将裴南衣扶了起来,裴南衣起身后,笑着恭敬道:“礼数自是不能少的,不然可不就是臣妾的不是。”
端妃闻言,拉着裴南衣的手,又道:“你次次如此周全了礼数,可是让我这不拘礼的人难做,快来,尝尝我烹的茶。”
裴南衣随端妃坐上小炕,端妃便给裴南衣倒了一杯茶来,裴南衣捧起茶,先将鼻尖探入茶杯中嗅了嗅,又轻抿一口,将茶汤含在口中,品其滋味,接着茶汤又慢慢由喉咙流入腹中。
端妃问道:“这茶如何?”
裴南衣慢慢品后笑道:“香气柔顺淡雅,滋味甘甜少涩,却又比秋茶还要浓些,想来是冬日里的乌龙新茶,茶是好茶,娘娘把握的火候也是恰到好处。”
端妃笑道:“少些奉承我,你是真真的品出了滋味,这茶是南方新贡的,皇上得了就赏了些给我,你若喜欢,就带些回府吧。”
裴南衣闻言心道:这茶只怕也是因着齐王回朝皇上才赏的,再三推着说不要,怕也是拂了端妃娘娘的兴致。
自下思量后,便忙又笑回道:“那臣妾可就厚着脸皮,带回去些。”
端妃与裴南衣说笑时,苏合进来笑着向端妃道:“娘娘,小喜子刚刚来传了话,说等会子皇上要和齐王爷一起过来用膳。”
端妃含笑点头,脸上无半点多余的波澜。又转头对裴南衣道:“既如此,我们便去侧殿候着他们吧。”
裴南衣点头道:“是。”
裴南衣随着端妃到了侧殿,只见侧殿早早设好了两张小桌子,碗碟筷子一应都准备了。
裴南衣不禁在心中暗道:原来这番布置竟也不只是为了齐王回朝,端妃娘娘看似不争,却是不争而争啊。皇帝只怕是对这对母子放心至极。
端妃与裴南衣在侧殿没等多久,便听屋外齐喊道:“皇上金安!”接着只见一个穿着龙袍,不怒自威的男子径直走进殿来,后面又跟着一个身穿蟒袍的俊朗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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