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元良默默散了掌中灵力,来人是和她同为罕山十代弟子的顾祝桐,此人颇受陆红玲倚重,不过自己与之以往也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即便在殿中并未相遇也没有到特地探望的地步。
“听说你失忆了,只记得师尊一个人?”
师元良不知道顾祝桐打得什么主意并没有开口,而顾祝桐也不在意,径自从袖中掏出一物便要上前,师元良一直戒备见状扭身便要躲却还是感觉有一物簪到了她的发髻中。
“物归原主。”
还不待师元良惊讶顾祝桐的速度,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这是她的逐日剑!顾祝桐是怎么知道逐日剑的非战斗形态?不对!师元良只觉得后背一凉,她明明记得当日逐日剑被留在了断崖之上,那么,顾祝桐是怎么得到的,那个地方那么隐秘,除非——
顾祝桐和陆红玲华子衿等是一伙的!
一瞬间师元良的脑袋里面像是一堆烟花绽开,五颜六色,嗡嗡声音徘徊耳边不绝,先前断掉的右腿也开始痛起来,好似一堆蚂蚁正攀附其上不断啃噬。
“师尊给你的丹药能让我看看吗?”
什么?师元良还有些懵懵的,顾祝桐看她呆愣的样子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
她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若说是敌人,方才的敲打已是足够,现在这般又是要做什么?
权衡许久终是点头应允,顾祝桐要看便看,她也好知道这群人想搞什么鬼,总之陆红玲给的药她是决计不会吃的便是,。
“药在屋里,我现在拿给你看。”
师元良说着便从屋里将药匣子取来,顾祝桐当着她的面将匣子打开,刚一打开嘴角笑容便隐了去。
“这丹药可曾服用?”
师元良察觉有些不对劲,想了想,说:“吃了一颗。”
顾祝桐脸色大变,当即捉过师元良的一只手腕仔细探测起来,片刻后面色稍霁却还是不放心,将师元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大量好几轮,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才打住。
“有什么问题吗?”
师元良故意发问,顾祝桐放开手看着她似笑非笑。
“是药三分毒,丹药是好丹药,你重伤未愈虚不受补,还是先放一放服用药性较平的积雪参为妙。”
一个鼓鼓的荷包被塞进师元良手中,顾祝桐施了一礼,如来时一样踏着枯叶离去。
师元良打开荷包,里面是十只成色上佳的积雪参,她仔细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又打开了匣子,捏起一颗丹药仔细端详。
丹药共九个品阶,根据效果每个品阶又有上中下三等。师元良手中的这枚丹药丹身圆润,表面丹纹若隐若现,隐隐有紫色灵气萦绕,单从品阶成色来看,是五品上等,如果这丹药里面没有另外加东西的话。
所以,顾祝桐这次来到底几个意思呢?
“噼啪——”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师元良突然被惊到,手中的丹药也因此不甚滑落在地。
“仙子,丹药、丹药!”
一个八尺余高、人头蛛身的老妪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抓着的洒扫用具胡乱挥舞,满是褶子的脸上挂满惊慌——是织娘。
在真元大陆上有不少奇景怪物,有好事者曾游览整个大陆将这些不寻常事物编纂成了《鉴妖宝鉴》。师元良曾在宫主的藏书阁中读过此书,早已将书中事物牢记于心,织娘便是书中记载的事物之一,在第四页是这么描述的:
人首蛛身,食灵气,善隐匿、纺织、清扫,喜静不爱争斗,常被他族豢养作仆用。
她捡起那枚丹药,丹药被泥土沾染其上散发的灵气趋近于无,越是品质精良的东西接触到杂质不纯之物越是容易污损,师元良手上这枚丹药算是废了。
“老奴,老奴不是故意的!老奴……”
那老妪说到后面声音越渐低了起来,八只爪子半蜷缩着在空气中微微颤栗。
也难怪这织娘如此害怕,天一门丹修稀少,也因此陆红玲才凭着区区元婴稳坐宗门十大长老之一的位置,而丹药在天一门更是被列为重要之物的存在,若是故意损毁会受重责。
师元良举着那枚丹药向织娘走去,而织娘则不断晃悠爪子往后笨拙地退着,并苦苦向她哀求。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这只织娘,她并不认为是无辜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顾祝桐找自己的时候,什么都看起来很奇怪。
“我知道此事不能全部怪责于你。”
师元良此言一出那织娘便感激涕零起来,刚要道谢又听师元良道:“但是毕竟宗门的规矩在那……”
“……求仙子饶了老奴!”
不待师元良说完织娘又哀求起来,她急忙伸手制止,继续道:“你是个识趣的,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向织娘伸出了另一只手:“交出来。”
“仙子……”
“不交就去执法堂。”
织娘期期艾艾磨蹭了一会,从腹部吐出一团丝线,将外面包裹的白色织物抹去,里面是一堆录影石,大大小小约有十几个。
师元良本就是想诈上一诈,没想到真诈出来什么,不免带了些怒气,而那织娘本就害怕,这下便将所有竹筒倒豆般全都擞嗦出来。
“一位仙子给了老奴十枚上品灵石让老奴将这些录像石布置在您居所周围,老奴也是一时糊涂……”
“那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这……老奴记不大清了,她蒙着面……”
织娘此话一出师元良便知道她在敷衍,又或是指使之人权势高于自己,总之不过是打马虎眼的口舌,她也不想听直接将其打断。
“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这丹药也污损了,我留着没什么用你吃了吧。”
“这……怎么好……”
织娘虽在推脱可一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师元良手里的丹药,看来她并不知道这丹药中的奥妙,也是,这种腌臜事陆红玲也不会广而告之。
“这是你应得的,你做了对的事就有报酬,你做对的事情越多,报酬也越多。”
说着师元良向装丹药的匣子上瞅了一眼,那织娘心领神会,贪婪之色溢于言表,颤巍巍地接过师元良手中的丹药一口吞服。
“老奴,老奴定当为仙子分忧!”
自那日后,那名织娘总是隔三岔五带着各种不入流的监视物件来找师元良邀功,而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看着匣子里的丹药日益减少,到匣子里面空空如也的时候那织娘也不来了。
罕山行宫,陆红玲气得拍断了一只椅子,华子衿正站在她一边,她们前面的地上是一团巨大的东西,仔细看能辨认出是先前找了师元良多次的那名织娘,正以诡异扭曲的姿势蜷缩着,身子干枯的不成样子,看样子已经死了。
“师尊,那师元良肯定是装的!”华子衿嫌弃地盯着死掉的织娘尸体一脸难看。
“不可能,为师探测过她的识海,一片混沌,决不是神智清明者该有的状态!”
陆红玲此时已从震怒中抽离出来,用一双严厉的眸子仔细打量华子衿。
“子衿,你是什么样的为师一清二楚。”
“师尊,徒儿不可能做这种损己的事!”
“你慌什么!我几时说是你做的了!你不会,不保证手下的人不会,这老货有没有私心你我可都不知。”
华子衿还是慌的不行,急惶惶道:“可,可这织娘已经死了,她怎么会自己找死呢?师尊,会不会是顾祝桐?织娘跟我说过她第一次去的时候看到顾祝桐和师元良说了挺久的话!一定是她!”
“够了!子衿,冷静下来!”
陆红玲厉声呵斥终于将华子衿稳定下来,可华子衿依旧在害怕,陆红玲叹了口气。
“这件事和祝桐没关系,那天是我让她去的,目的就是吸引师元良的注意好让织娘布置录影石。”
“那这么说……”
华子衿逐渐平复下来,看到蜷缩成一团的织娘尸体厌恶之情明显无比。
陆红玲赞赏地点点头:“没错。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为师不可能让你置于险境的,织娘死了也好,死无对证,就是不知道丹药还剩几颗,师元良有没有吃下去。”
“师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我怕……”
“……为师明白。”陆红玲慈爱地抚摸着华子衿的发边,“此事为师自有计较,已经安排下去了。”
“师尊,您对徒儿真好,就像徒儿的娘一样。”
华子衿说着说着便抱住陆红玲的腰肢啜泣起来,陆红玲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一脸疼惜,心中默念:傻孩子,我就是你的亲娘啊。
师元良住处。
师元良正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是天一门的地图。
陆红玲和华子衿绝不会轻易罢休,织娘已经三天没来找她,估计丹药的毒性早已发作,她要赶在她们将她杀死之前完成宫主委派的任务——借助天一门碧桥下镇压的魔龙之力将整个天一门化为己有,只是封印的阵眼一直未能找到。
突然,一阵拍门声响起,她急忙将写满的纸胡乱塞到什么地方。
“谁呀?”
“师姐,是我,徐清泉。”
师元良打开门,徐清泉刚一见到她便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却被师元良疏离地推了开去。
“师姐……”徐清泉难过地嘟了嘟嘴,“师姐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和其他人呀,连苍山的陈山主也治不好吗?”
天一门是建立在群山之上的宗门,每个修行派系的便聚在一处山峰之上,称为一脉脉首称作山主,如陆红玲的罕山便是以丹修为主,陆红玲也被称作陆山主,苍山也是一样,是以陈秋实为首的医修。
师元良心里一颤,徐清泉在罕山所有的同门里是对她最真诚的,她也很喜欢这位名义上的师妹,可是现在为了保护自己并实现宫主委派的任务,她只能在心里说声对不起。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师尊的课业心法可以借我吗?今年招收的弟子太多,藏书阁的已经被借完了,就连其他师姐的都被借走了,我去的迟了些已经没有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师元良脸上挂着微笑,装作一个失忆之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之后师尊的课要用到,只有你有了……”
徐清泉说着难过地低下头,看着这样的徐清泉师元良的心终究没有狠下来。
“那个东西长什么样?虽然忘了,但是你描述一下的话可能会找得到。”
“师姐!”徐清泉的眼眶瞬间红了,“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简,上面刻着一只梅花,是师尊的标识。”
“好,那边的书架上,你自己去找找看,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在那儿了。”
师元良遥手一指,徐清泉不过片刻便从一堆匣子里找到要的东西。
“师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
徐清泉眼睛红红的依依不舍向师元良告别,待徐清泉走远,师元良便将门重新关上,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可是此时,又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师元良有些崩溃却也忐忑,她有种感觉,是织娘的事情暴露了。
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顾祝桐正笔直地站着透过那条打开的门缝看着她。
师元良想把门关上想了想却又是打开,故作镇定道:“怎么,你也是来借心法的?”
“五名织娘在第九架碧桥周围暴毙身亡,你怎么看?”
师元良的心脏好像停住了一息,随后才砰砰跳动起来,顾祝桐这是在怀疑自己,或者,已经确定了。
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她被紧紧地盯着,二人间的距离极近,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大有点不受控制了,自己的呼吸呢?为什么听不到。
“你既然失忆了又回来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想摆脱这令人压抑的气氛,然而对方并不愿意。
“看来你确实失忆了,只不过不是这段记忆。”
失望布满顾祝桐的面庞,这次她没有留恋转身就走,还未迈出一步一道磅礴灵气就擦着她的身子飞了出去。
一阵灰尘过后顾祝桐狼狈地坐在地,她身边极近的位置是一道深有三寸的沟壑,鼻尖是反射着幽光的逐日剑尖,一个红点突然出现在她的鼻头,随后红点越来越大,一颗透亮的血珠沁了出来。
顾祝桐一脸无所谓,将逐日剑推开还擦了擦鼻尖渗出的血珠:“怎么不下死手,这不是你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