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珞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再去平康坊。
这样做,只是为了韩青铭。
既然已经决定要与他一生相伴,也该为他想一想了。
首先,思珞担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多的狗仔队。可是时间长了,随着名气越来越大,难免不会有那些好事之徒,想方设法地来探查。
若是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于爹爹和铭王都大有不利:堂堂的相府嫡出大小姐,未来的铭王妃,曾经在歌坊那种地方卖过唱!这让爹爹和铭王在世人面前,情何以堪!
爹爹和铭王,都是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思珞可以选择,为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放弃现在的滚滚财源。
决定不再以唱歌的手段挣钱,并不是意味着不以其他方式挣钱。
思珞又有了新的打算,比之唱歌,效果会更好。最重要的,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好奇心。
……
思珞在屋里忙碌不休,躲在屋顶上的人根本看不明白。
桌子上摆满了小瓶瓶罐罐,思珞在这些瓶瓶罐罐里一一挑出一点糊状的东西,精心地在小茹的脸上涂抹着。时而,她又轻轻地拍打。屋顶上的人越来越奇怪了,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仔细地摆弄一番,又拿起像是眉笔一类的东西,在小茹脸上涂着,一下一下,极是仔细。连云妈,也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一股浓郁的香气,飘到屋顶上,好闻极了。
忽然,屋顶上的人听到思珞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欧尅!”
然后,是云妈的惊叹:“啧啧啧啧!小姐,你这一番涂抹,把小茹换了个人,我都认不出来了!”一边说,一边递给小茹一个镜子。
小茹看着镜子,大声地说:“小姐,云妈!这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如假包换!”思珞说,“怎么样,漂亮吧?”
云妈和小茹连连说:“好看,好看,太好看了!”
“必须的!”思珞的话,让屋顶上的人益发奇怪——她都是从哪里学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云妈和小茹一起对着镜子里的人啧啧称赞,都没有在意她嘴里冒出的新鲜词儿。
“难道,她把小茹打扮成了仙女吗?今儿没去平康坊,难道就是为了给小茹化妆吗?可为何却说从此再也不去了?害我白白激动了一番,还以为是因为白日里对我说的那句话呢!”
已经夜阑人静了,屋顶上的人看到三个人收拾一番,各去歇息,也悄悄地离开了。
铭王外出“游玩”了三天,今日,他回来了。他坐在马车上,看着街道两边的各个店铺,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了新发现。
平康坊的斜对面,新开了一家店铺。铺子的门前,挂着一个大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两个大字——“魅你”。那两个字,很奇怪地分头斜向两边,和其他店铺的招牌上那些字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怪异而新奇,但的确是很吸引人。
更吸引人的,是墙上贴的一张大纸,纸上写着:“‘魅你’化妆,化出一个魅力十足的你!”
下面是略微小一些的字,写着:“本店开业,今日免费试用。”
店门口,停了好几台轿子,还有许多人步行而来。店里挤满了人,全都是女人。
很明显,是卖女人化妆专用的物品。很独特新奇的一个店铺。
“魅你”的出现,使得街上几家专卖胭脂水粉的老字号,门可罗雀,清淡了许多。
无论是富家的夫人小姐,还是普通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往“魅你”去了。
“魅你”是一家专营化妆用品的店铺,那些用品的名称还特别新奇,闻所未闻。不过,特别好用。
铺子里,有一个寻常普通的年轻姑娘,专门在教人使用那些化妆品。
经她巧手化出来的,都成了十足的美人。
如果她能给每个女人都化上妆,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丑女了。每个进去的人,试过以后,都或多或少买了一份。
全城的女人都知道了“魅你”。
宫里也传遍了。
思珞想:“古代女人们的钱,果然比现代更好赚。因为古代的女人,特别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女人,全凭了一张脸,从男人手里讨饭吃,所以,特别舍得在脸上花钱。像铭王那样的男人,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个。只要开动脑筋,转行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韩青铭就查出了,那家名叫“魅你”的铺子,是思珞开的。韩青铭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小财迷!”
盘点过后,思珞非常满意:收入比平康坊尤胜。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过时的行业,只要这世上有女人,就能赚到大把的钱,也不必为她们心痛。她们用男人的钱美化自己、愉悦男人,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循环!
回到府里,思珞开心地告诉云妈:“云妈,今日收益颇丰,长此下去,我即将是个女富翁了!”
若是往常,云妈听了这个好消息,定然是不住声地啧啧称叹,今日,却情绪不高,显得心事重重。
思珞发现了云妈的异常,拉她坐下来:“云妈,我看你今日似是有心事的模样,是有何为难之事吗?”
云妈听思珞这么一问,几乎要掉下泪来:“小姐,没什么,没什么。”
“云妈!”思珞说,“我一直把你当做亲人!亲人之间,不用遮遮掩掩,有事你就说给我听,有什么难处,大家想办法解决。你说,究竟是何事为难?”
云妈听到思珞说得如此恳切,道出了实情。
她的儿子遇上了难处。
云妈的老家,在离帝都百里之外的郓城,是个穷佃户,全靠租赁的几亩地度日。
她的儿子五岁的时候,丈夫得了肺痨,死了。留下云妈和儿子,孤儿寡母的,东家见她一个女人也种不了地,即收回了地,另租给了别人。云妈实在没有办法,就去了一家大户给人做乳母,把儿子托付给大伯,按月拿钱给大伯家里。
因那原来的东家与帝都的镇南侯府是亲戚,镇南侯的长孙出世了,须请个乳母,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东家即把云妈荐给了镇南侯府。
因云妈实在无法养活儿子,见做乳母月钱丰厚,云妈也想多趁些银子,将来好给儿子娶媳妇,就答应了,去了镇南侯府。侯爷镇守南域,云妈随镇南侯去了南疆。儿子依旧托付给大伯家。
云妈就一直在镇南侯府待了下来,做了小少爷的乳母。
侯府的小姐要出嫁了,侯爷见云妈敦厚善良,即让云妈随紫怡小姐回帝都入了梁府。
思珞未出生的时候,紫怡早早即安排请乳娘的事情。妈尚且年轻,见小姐因请乳娘的事情为难,就偷偷抓了一副中药,喝完以后,奶水充沛,解了小姐的一大难处。
思珞生下来,就是一直吃云妈的奶长大的。
云妈的儿子十多岁的时候,大伯做主,送了他去城里专做胭脂水粉的老板家里做工。老板看小伙子人挺机灵,就让他跟着大师傅学各种胭脂水粉的配置和制作方法,有心提拔他将来做大师傅。
云妈的儿子勤快聪明,很快就能独挡一面了。老板心里对他极有好感。
那老板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他想把女儿留住,招个入赘的女婿。
老板看中了云妈的儿子,云妈求之不得,定下了亲事。原定了今年年底圆房的。昨儿,儿子来信说,他退了亲,离开了那家,要来帝都投奔娘。儿子也没说退亲的原因。
云妈一下子愁死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又退了亲事……这以后,想要再找一门亲事,只怕是难了。
思珞一听,放心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这点小事,有何难的,这不还有我吗!让他快些来吧,铺子里正确人手呢!云妈,你放心,到时候,只要你儿子争气,房子、儿媳妇,都会有的!”
云妈犹疑地问:“那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思珞说,“如果你儿子果真如你说的那般能干、勤快,倒是能帮我许多的忙呢!”
云妈欢天喜地地托人给儿子带信去了。
宫里,也很快都知道了新开张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里,卖的都是好东西,而且,铺子里有个化妆手艺极好的女子,经她的手捯饬一番,即刻能让人旧貌换新颜。
皇宫个人吃人的凶险地方,红颜美貌即是最凶的利器。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能拥有最厉害的武器。
“魅你”很快成了宫里那些女人们打造利器的最佳选择。
思珞有些忙不过来。
虽然,之前忙碌几天,做出来的成品也不少了。可是,没想到一开张,卖得这么火热。比她预期得还要好很多。
已经傍晚了,进来一个特别的客人。说特别,是因为开张几天,来的都是女人。男客这还是第一个。
虽然不知来者何意,思珞还是热情地迎上去:“请问客官,需要点什么?”
来人说:“给我把石榴娇,大春红,小春红,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天宫巧,洛儿殷,格双唐,媚花奴,淡红心各配二十盒,先试用,若是用得满意了,还会大量订货。”
思珞一听,大买卖来了,连忙问:“客官,小店新开张,今日天色已晚,没有这许多现货。容我一晚,明日一早,请客官来取,可否?”
那人倒是好说话:“既如此,且说定了,明日一早,我来取货。”
来人一走,思珞急忙打烊,去后堂配制明日所需的各色胭脂水粉。
幸好原料充足,三个人赶紧忙碌起来。这么大的一单生意,着实令人信心十足。
屋顶上的韩青铭看着思珞忙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起身掠过屋顶,瞬间不见了踪影。
思珞正忙着,前面传来叩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儿?叩门声锲而不舍,一声接着一声。思珞让云妈去开门。
“王爷!”云妈是见过韩青铭的,“这么晚,您怎么来这儿了?”
“哦!”韩青铭说,“本王听说这儿的胭脂水粉不错,想……咳咳……想来给母后买几盒……试试,呃……你为何会在这儿?”
思珞听到云妈叫“王爷”的时候,就知道是韩青铭来了。她早就料到,韩青铭一定会查出是她开了这个铺子,没料到他会知道得这么快。
当思珞听到他支支吾吾的,说是想给母后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笑得岔气了。不过,她还是疾步过来,推了轮椅进屋。那神情、那动作,倒像是相处了多年的妻子迎接丈夫的归来,温馨,又自然。
思珞的脸上,还没卸妆,依旧是一副极平常的容貌。小茹和云妈大惑不解:“小姐明明化妆成了另一副面孔,王爷怎么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思珞把轮椅推到自己的身边,继续忙碌起来。
韩青铭说:“我能做点什么?”
“你?”思珞问。
韩青铭点头:“我来帮你把调好的成品往盒子里装吧,这个应该没问题。”
思珞听了,立即拿过一堆盒子过来,并指导韩青铭怎样操作。韩青铭倒是不赖,很快就做得得心应手了。
四个人忙碌了半夜,总算把明天需要的货赶出来了。
思珞让小茹和云妈先走,她随后就来。
铺子离相府不到两里路,韩青铭提出要送思珞,思珞爽快地推着轮椅,慢慢朝相府的方向走去。
月凉如水,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脚步的移动,两个人影时而叠在一起,像是一个人,时而分开一些,又像是两个依偎着的人。
韩青铭看着地上如此暧昧的影子,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去。
思珞打破了沉默:“今儿的胭脂,须得要卖个不寻常的价钱才好呢!”
“为何?”韩青铭问。
“因为是王爷做的呀!这是最贵的胭脂,应该卖最好的价钱!如果有人知道这些胭脂是王爷亲手做的,只怕都不敢用了,唯恐折煞了她们呢!”思珞调皮地说。
“她们只不过是蹭了你的福气!”韩青铭抬头看向思珞,“我蹭了这些胭脂的福气,能与你一起看这月光!”
“王爷又说笑了!”思珞说,“满世界都是月光呢!”
韩青铭说:“满世界的月光,没有你,亦是黑暗!告诉我,你因何来开了这家店?”
“因为钱啊!”思珞说,“我想赚很多的钱,在需要的时候拿来用。”
“小财迷!”韩青铭说,“什么时候是需要的时候?”
思珞说:“人的一生,有太多无法预料的事情。我不想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措手不及。”
“以后,那些措手不及的事情,你都交给我吧!”韩青铭说。
“好!”思珞只觉得心里一片氤氲。
相府快要到了,韩青铭在心里埋怨思珞,为何选了离相府这么近的地方开店,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
相府门口,思珞松开了扶在轮椅上的手。她知道,他的随从就在不远处跟着。
犹豫再三,韩青铭抓起思珞的手:“任何时候,都别忘了,一切有我呢!你,信得过我吗?”
看着韩青铭的眼睛,思珞定定地说:“信!任何时候,我都信你!”说完,她回握了韩青铭的手,而后,松开,一步一步,倒退着,进了门。
韩青铭只觉得,心里一片宁静。若能永远如此,以往承受的一切,也值了!
他对已经跨进门里的思珞说:“我想听你唱歌了!”
思珞说:“好!找个日子,我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