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个哑巴会说话的
星期五的上午,王老师远远地看见校长,想躲开走,但是来不及了,硬着头皮迎上去说:“校长好……”
“王老师好。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眼睛红肿……”
“赵娜娜遭到不测,我睡不着……怎么会这样?”
“什么样?她被救回来了,可能不久就会返校……侯校长离开她时她感冒输液呢。”
“她不是被强……”王老师不好意思说,毕竟男女有别,也不忍心说出口,娜娜毕竟是她的学生啊。
“据侯校长汇报,是在恶性事件发生前,警察就及时赶到啦……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娜娜被拐卖到了石市的一家美容美体院,被糟蹋啦……”
“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昨天,晚自习时在办公室听说的……发生了老师和家长最担心的……伤害女孩子的事……”
章校长发现传播的内容与侯校长汇报的内容已大相径庭,意识到可能会造成恶劣的影响,一旦这种谣言传播开来,无论对学校还是学生个人,后果都会很严重,何况赵娜娜身份特殊是县教育局工会主任赵全的侄女呢?可是,总不能为此开个辟谣会吧,那可能适得其反,越描越黑。章校长很感慨:不知为什么有些人遇事专往****处想,出现了天灾人祸不是施救和同情,而是像品酒品茶一般咀嚼别人的灾难,寻找快感!
见校长若有所思,王老师知趣地离开,说:“校长,我到教室看看……”
“哦……你忙去吧。”校长说。
校长站在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检阅着他的部下上岗的情况。老师们陆续来到教学区。不一会儿李墨雅过来了,很兴奋的样子,边走边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曲调。他向校长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走过去了。
自从贴吧上出现“韩岗中学学生失踪案”以后,章校长就很敏感,疑邻窃斧般的怀疑李墨雅。他想到了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就打电话让侯校长到校长室,商讨一个缩小负面影响的办法,他甚至想,如果利用这次机会,促成高主任提议的加强留守子女教育的方案的实施,把坏事变成好事,也未尝不是亡羊补牢的举措。
章校长回到办公室,等着侯校长前来。几天来章校长有了抽烟的习惯,真是喜酒闷烟,愁闷了,不自觉地就抽烟。在烟圈中,他回忆着昨天侯校长汇报情况时的情景……
侯校长说,他愤然离开石市后,一直很心寒:处心积虑地创造良好的学校秩序,似乎被怀疑为恐怖式管理;满腔热情地寻找和解救失踪学生,学生却像害怕恶魔一样逃避老师;不辞辛劳地奔波,换来的却是学生家长审判犯人般的诘责……带着这种消极的情绪,侯校长汇报了三天的工作。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两个副校长和工会的田主任。
章校长想,当时开会时已强调保密事宜,不外传赵娜娜失踪的具体细节,尽量不给学校和学生造成不良影响,谁会破坏这条纪律呢?侯校长责任在身,当然不会乱说,另外两个副校长与赵全主任交往很多,也不会外传这条信息,那么可能是田主任。
田主任在5月13号,曾带队到邻县的一个汽车站去搜救赵娜娜,是最晚返校的那一部分人。他对赵娜娜失踪事件的态度是尽人力而听天命,不怎么积极。他与赵娜娜的大爷,即前任校长赵全是有隔阂的。原因是在赵全担任校长时,田主任由前任校长的红人沦落为边缘人物,一直受赵全打压,失去了升迁机会,继续担任工会主任,是个挫折人,虽名义上也是副校级干部,但工会只是个群众组织,没什么实权,而且教育界的工会有句口头禅——“工会工会,吃了就睡,没人麻烦你,你别找受罪。”随着年龄的增长,田主任表现出混日子的消极态度,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带队搜救赵娜娜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章校长想,或许是田主任在什么时候透露了赵娜娜事件的有关细节,况且,他与李墨雅是邻居……
还没等到侯校长来,电话却响了,教育局通知去开一个紧急会议。章校长放下电话,重新拨通了侯校长的电话,交待了他对赵娜娜事件的意见,并让他召集有关人员研究实施高主任提议的加强留守子女教育的方案,侯校长诺诺称是,章校长离开了学校。
此时,王老师已到了七年级四班教室。她有利用课余时间到教室了解学生的习惯,这一习惯使她的班级许多方面优于其他班级。可进了教室,发现许多学生仨一帮俩一群的在窃窃私语,发现了老师进来了,很多同学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像是等待着什么……王娇娇趴在课桌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地面,庞强强脸贴在课桌上,两手抱着头……
王老师预感到孩子们可能听到了什么,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把李珊叫出门外。
出了门,李珊带着哭腔问:“老师,娜娜真的被……”
“被怎么啦?”
李珊无语,眼泪流了下来。
从李珊的言行中,王老师推测到她担心的事已传开了。
“你们听谁说的?”
“李老师,昨天在历史晚自习课上说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田主任听了侯校长的叙述,他想赵全一家全******是不通事理的家伙。李墨雅想看赵家的笑话,正竖着耳朵等赵娜娜的消息,昨天见到田主任回家路过他家门前,满脸的阴晴难测,就带了两瓶酒去了田家,邻居间这一聚会,赵娜娜以及赵全的事就成了酒桌的谈资。当天的晚自习,幸灾乐祸的李墨雅,利用他担任七年级六个班安全课的有利条件,趁着酒兴,忽略了娜娜被救的事实,大谈赵娜娜落入****的过程,似乎是要引起学生的安全意识,其实是诱导了青春期少男少女各种情色的想象,一时间学校里谣言四起……
王老师说:“为人师表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不注意影响!”王老师忽然想起不该在学生面前评论其他老师,就岔开话题说道,“王娇娇和庞强强表现有些反常,是吧?”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哩,他们都是留守独立营的人,又是干姐弟、干姐妹……”
“你用词不当!怎么能这样说同学……好了,我知道了,你回教室吧。让王娇娇和庞强强到办公室,我等他们。”
李珊答应一声离开了。
娇娇和强强进了办公室,都低着头,不说话。
“坐吧,老师们还没来,椅子空着呢。你俩怎么啦,垂头丧气的?”
两人都没敢坐。
“娜娜被……是真的吗?”娇娇问。
“她被救出来了,没受什么伤害……现在回家了,快返校了!”
“真的?”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校长刚才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她没被……”
“别听别人瞎说……没事的。今天放学后你们可以去探望一下,眼见为实吧……”
“好。”两人高兴起来。
“事实就是事实。进了染坊还有白布!美容美体院就是****的昵称!进去了,她能囫囵着出来?笑话!”不知李墨雅什么时候进来的,搭腔说着风凉话,“赵娜娜又早恋又出走的,还有个好?”
“李老师,你说话注意一下场合好不好?”王老师严肃地说。
“这个场合教育学生很恰当啊,安全教育一刻不能放松。”
“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注意身份!”王老师生气地说。
“哼,负责任?”李墨雅反唇相讥,“我以赵娜娜为反面例子讲安全就是负责任的表现……我是教安全课的!”
李墨雅振振有词!
“你……”王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来,怒目而视,瞪着李墨雅。
强强和娇娇也怒目而视!李墨雅感到犯了众怒,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
“说真话就这么不被容纳?”李墨雅嘲讽道,“怎么?庞强强,你还不服气?你还想拔我自行车的气门芯儿,是不是?”
庞强强咬牙切齿两手攥拳晃着脑袋!很不服气的样子。
王老师说:“强强、娇娇,你们俩回教室,我跟李老师谈谈……今天下午或者双休日,你们到了赵娜娜家转达我的问候,问问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
两个学生点头说是。
他们走后,王老师转身默默地看着李墨雅,眼中充满责怪和疑惑。
“我说王老师,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也别想赵娜娜回来了……她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王老师急了。
“侯校长已经把她全家都烦透了……再说一个问题学生、一个绯闻女孩,你要她干什么?”
“正是因为有问题才该我们好好教育啊!她变成这样,我们老师没责任吗?”王老师说。
“哈哈哈,你厉害,敢担当!你不怕坏一锅汤的老鼠屎,你不怕搅一锅腥臭的烂肉!”李墨雅冷嘲热讽,“你教育吧……你是教育家!”
王老师说:“我真搞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说着离开办公室,气冲冲地出门,跟进门的高主任装了个满怀!
“对不起……”
“侯校长让我通知你开会。刚才我碰到孙老师了,他已经去会议室了……”高主任说。
“什么会?”王老师问。
“你知道的,上次初一级部会上我提议的——关于留守子女的教育,我写了个方案,大家讨论一下可行性……”
二人边走边谈。望着二人的背影,李墨雅一脸的坏笑。
风驰电掣,赵氏兄妹带娜娜回到本县人民医院。
娜娜被奶奶揽在怀里,相依为命的祖女俩抱头痛哭!奶奶泪流满面,真的是泣不成声,只是“啊啊”地发着单音,娜娜声泪俱下,仿佛所有的委屈和惊吓要在奶奶怀里用泪水冲洗干净,让奶奶原谅自己因冒失而惹祸的责任……
“奶奶,你说话啊!”娜娜焦急地说。但是奶奶只是激动地摇头或者指手画脚,她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像娜娜这样的催问,儿女们都说过,结果是相同的——老人家哑啦!
赵全拿着检查结果对一母同胞们说:“你们看,奇了怪了!脑电图、脑流图、彩超图、CT图……都没见查出病因来……咱娘就是哑了!”
“怪了!医生找不到病根,别再是邪魔上身吧?”小琴说,“娜娜出事也是怪怪的,徐半仙掐算得多准……”
赵发这时想起娜娜的事步步都落在徐半仙的掐算中,惊叹冥冥之中生死祸福全有定数,不由得说:“这些祸事都怪我家啊!娜娜不出事,娘怎么会病呢?”
听了这话,赵全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及时地说道:“是哩,娘病完全是因为担心娜娜啊……”
“这样吧,既然祸是我家惹得,娘住院的负担我一人担!”赵发说。
“老三就是个有担当的人!”赵全说,“不过……”
赵全还没说完,娘啊啊地说起话,两手比划着,没人知道她要表达的什么意思。赵文走过去按住娘的手,娘一只手还插着输液针头呢。娘挣脱出没针头的那只手,向孩子们伸出两个手指头,然后变成一个手指,指向赵全!
这一举动,更把一家人弄懵了!都吃惊地看着老人!
赵全也吃惊地望着娘,他不由得摘下眼镜,那双惊恐的眼睛再一次被娜娜看到,娜娜不由得惊叫起来:“死鱼眼!死鱼眼……”娜娜叫喊着跑出奶奶的病房!
赵发和小琴追了出去。
赵全颓然地一屁股坐到娘的病床上!娘抬起脚踹了赵全一下,赵全激灵了一下,站起来,说:“娘,我错了……”但迟疑了一下又说:“看病住院的钱不让老三出,我全出……”
娘再一次摇着手,摇着头……
赵文一直沉默地观察着、聆听着,他闹不清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得定然事出有因!他再一次抓住娘的手,说:“娘,你好好休息,少操心,什么事到头都会解决的……”
娘再一次挣脱出赵文的手,指了指门外……
“你去!看看他俩把娜娜追回来了吗?”赵文对二弟下着指示,赵全很不情愿地离开病房,一瘸一颠地走出去了……
“娜娜怎么又要跑?娜娜喊死鱼眼是什么意思?老二的神态不对啊……”赵文像自言自语,又像问母亲。
娘再一次伸出两个指头,对着大儿子哭了起来,又伸出三个指头……
娜娜并没跑远,跑到楼梯口就停住啦。爸爸和姑姑追上来问:“娜娜你怎么啦?”
“我看到二大爷摘下眼镜的死鱼眼就害怕……”
“我给他说不让他当着你面摘眼镜了。”姑姑说。
“这是为什么呢?”赵发悠悠地问。
娜娜没说话,她想起妈妈曾搂着她流着泪叮嘱的话:不能把梦中见到二大爷的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爸爸!娜娜眼前还晃动着二大爷压着妈妈时的那一幕,那双吃惊的死鱼眼似乎还在晃动,她又回到分不清是真是梦的从前,耳边轰轰作响,马上两手捂住眼睛,爸爸爱怜地把多灾多难的女儿搂在怀里,说:“这到底是怎么啦?”
小琴看到二哥出现在走廊,离开三哥父女,迎了上去:“二哥,娜娜见了你摘眼镜就害怕,你是怎么搞的?往后见了娜娜不能摘眼镜!”
“是哩,那次我回家,我摘了眼睛,她就哭着撵我走……”赵发说,“怎么回事呢?娜娜神经有问题了吧?说跑就跑的,搅得学校和全家人仰马翻的,给她去神经病院查查吧!”
“你胡说什么!小女孩家胆小哩……我跟她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很正常,在石市,医生说她身体心理都很健康,你怎么糟践起自家孩子呢?你才有病哩!”小琴想起娜娜出事后受的二哥二嫂的气,话就多起来,“在你们一家人眼里,别人家不是笨就是有病,谁家也不如你家里人能耐大,你当官儿,二嫂在局里上班儿,你儿子学习好考大学耽搁不得,亲戚们到你家也撑不起你们眼皮……”
“今天是怎么啦?都冲我来了……好好好,罢罢罢,我走!”赵发说,“我到饭店订饭……大老远地你们回来了……订好了我给大哥打电话……”说完绕开赵发父女,从另一个楼道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