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层,七百层,八百层,陆即明越走越快,随着陆即明越走越高,身边的景物也在飞快的变化着,青山万阶渐渐隐没在一片群峰之中,融进一片青绿里。
雄峰平地起高楼,万丈险峰拔地而起,湍急的瀑布,无垠的流水,千奇百怪的山石,天地间所有的美好景象都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陆即明眼前,它们携手同行,交相融汇,共同绘出一篇难以描绘形容的泼墨山水画,气势磅礴又柔情似水,这山水画上绘制了这世间最为壮丽的河山。
陆即明在这样的山水画里愈行愈远,渐行渐忘,奇异的是,对于周边的种种变化,陆即明看在眼中却没有任何反应,并不觉的有什么异常,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向前走着,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好像渐渐的淡忘了什么,他好像渐渐的淡忘了许多,淡忘了自己的姓名,淡忘了自己的身份,淡忘了曾经的一切,淡忘了自己因何而来,也淡忘了自己为何要去,忘记了所有因果,忘记了所有目的。
他只是记得自己好像要走上去,走到最高的地方去,翻过这座山,然后再跃过哪道险关。
他要走过这古卷里所有的险峻,渡过这古卷里所有的湍急,越过这古卷里所有的奇异。
他要去往这古卷里最高的地方,去往这古卷里最险峻的山峰的最顶端。
陆即明不断的向上走去,走过群山万里,走过川流不息,白鹭一路婉转,水泊一点蓝蓝,天晴雨色,犹看往,直叫人难忘。
可陆即明并不在意这无边的美景,湍急的流水,攀岩的古猿,同风而上的鹏鸟,无论是什么样动人的美景,无论是什么样奇艺的事物,都没法留下他的目光么,停住他的脚步,让慢上分毫,花独自盛开着,没人有欣赏他的芬芳,麋鹿自鸣,没有人关心他的向往,他越走越坚定,越走越执着。
他虽然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忘记了为什么要到达,但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停住他的脚步。
日升日落,岁月枯荣,终于树上的嫩叶也不再流连树枝温柔的怀抱,肆无忌惮的纷纷落下,倔强的青草也用尽了力气骄傲,垂垂的低下了脑袋,春去秋又来,呼啸的冷风,猛烈的捶打着陆即明薄弱的身形,他正了正衣冠,而后继续向前走着。
但群山好像不见峰顶,云雾好像也没有尽头,那个坚定不移的远方,仍旧不移的呆在远方,无论陆即明行了多久,好像也没有近上半分。
时间如刀,陆即明清秀的面庞也变得粗糙起来,明亮的双眼也变得暗淡,蒙上了一层阴霾,大块的破皮,开裂,因为太久没有洗漱的缘故,胡渣也渐渐凌乱。
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即明身边有了一些陪伴,有了一群特殊的追寻者—‘蝇虫’。
他真的太久没有洗过澡了,一股酸臭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吸引来了四周的蝇虫,都以为是什么新鲜的臭鸡蛋呢。
陆即明的胡渣放肆的横长着,放肆的迎风飞舞着,头上的发簪再也束不住那样多,那样长,那样油污头发,早就不见了踪影,一头长发随风伴着胡须一同飘着,却没有半点灵动的感觉,反倒更加重了陆即明身上的臭味。
陆即明仍旧坚定的走着,不问归途,无问西东,哪怕一身恶臭,哪怕束发纷飞,但既然决定了路,决定了远方,那他便只剩下了风雨兼程。
夜换白昼,日月往复交替,万物周而复始,秋也慢慢离开了这万里群山,只有陆即明在这群山里,做那个唯一不变的事物。
白雪皑皑,北风呼啸而至,陆即明裹了裹身上的单衣,继续向前走着。
风撕裂了他的衣裳,撕裂了他的脸,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布满了陆即明的肌肤上,是干裂的,在这些伤痕上,干涸的连血也流不出来,陆即明的嘴唇也干裂的难以想象,但不多时,雪花落下,落在伤口上发出阵阵的刺痛,如此循环,他仍旧坚定不移的往上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但一定走了很久。
陆即明的靴子也见了底,牛皮打的底子,也早已被磨穿了,白布的袜子生生的在地上摩擦,没多久,血肉便模糊了起来,一个踉跄,陆即明跌在地上。
这是他自出发以来,第一回停下脚步。
陆即明底下头看着自己渗透着血,粘连着肉的白袜,皱着眉头,他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要向着这群山万里走去。
但没想多久,他又站起来,继续走着。
但这一次,他慢下来了,那些壮丽的美景,奇艺的生物,又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所有的新奇全部映入了他的眼中,活得那样鲜艳。
同风而上的鹏鸟,辗转青天的白鹭。
雨过初晴的天空,川流不息的河水。
陆即明和蝉鸣同歌,和沼蛙共舞,行的累了就在树荫里睡上一天,行的渴了就在溪水旁痛饮欢唱。
他还在坚定不移的走向远方,只是更豁然,更轻松了。
清透的光亮又重新出现在陆即明眼里。
不知过了多久,但一定过了很久很久。
陆即明终于行到了这如画古卷的最深处,千重山过,在他面前就是这古卷里最深的山。
陆即明继续向上爬着,踩过片片昏黄,越过重重荆棘。
走过山腰,走过山脊,山路越来越窄,坡度越来越险,渐渐的脚下的路只能容纳一个人侧着身子还得紧贴着山壁才能慢慢的挪上去。
陆即明慢慢的挪进了云层里,挪进了一片青蓝蓝。
那个想象已久的至高山顶就在他的眼前了。
他步步小心,因为他的身边就是万丈深渊,一步不慎可能就要落下无边云雾里。
近了,更近了。
就在陆即明只差几步就能到达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行进的终点,那个古卷里最高最高的山顶时,一道熟悉的倩影出现在他眼前,出现在这一步不慎就要跌落云雾的艰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