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天鹅的嘴里,叶子柔知道了江平和霞姐的关系。
他们原本是夫妻,可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离了婚。
“什么原因?”叶子和小芸二人齐齐张口。
黑天鹅摇摇头,无可奉告。
但是叶子柔知道,江平一定还是爱着她的。
至于过去,谁还能没有往事呢?
“所以,江平有把握吗?”她现在也是看懂了,唯一能够有能力把霞姐捞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什么也都没有平安无事这一个微弱但有力量的愿望重要。
黑天鹅目光深远,“也许吧!”
霞姐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叶子柔这边又赶上事了。
——好事。
经过重重艰难——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艰难,水到渠成的事。
叶子柔的杂志连载告一段落,剩下就着手准备实体书的环节。尤其是故事结尾的那两天,常常搞得头大、人劳累,总而言之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是半点也放松不得,她得为她自己和辛苦看文的读者负责。
好在许默涵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叶子柔熬夜赶稿的时候,他都伴在身侧。
最后那两天,常常多次易稿。有时候夜半想起来比较好的结尾方式或者还有哪些地方不满意,叶子柔都会一屁股坐起来,回到案前继续工作。
许默涵一开始以为她做噩梦了或是梦游了,后来才明白,也就慢慢习惯了。
终于完工。
幸运如她,努力如她,新书刚上市,销量就十分惊人。
总算能够稍稍让人愉快些了。
杂志公司倒是做过评估,只是没想到叶子柔的第一本书就做到如此成绩。读者的口碑和反响都不错,甚至各大媒体都有转载,其中还包括一些官方媒体。
许默涵一回到家就扑到叶子柔身上。
叶子柔虽说租了个房子,可大多数时候是在许默涵这里的。他也说过让她干脆把房子退了,也能省下来不少。可是叶子柔不同意,哪怕她一个月只回去住一周,也得租着。
叶子柔嫌弃地推开他,“你干吗?刚回来就往人身上蹭。”
“要亲亲。”
叶子柔哭笑不得,“一边去。”
“好嘛,现在成了大作家啦,就开始嫌弃我了不是?连一个亲亲都不给了。”
叶子柔失笑,懒得应和他的孩子气。
许默涵抓住她的手就是不放,“你说,你以后要是更出名了,是不是就会把我甩了,然后重新找个小白脸?”
“嗯……是个好主意。”
“怎么,我对于你就这么没有魅力吗?”他扯开衬衣的领口,故意露出一部分,“你看,这具胴体就勾不起你的兴趣?”
叶子柔伸手暧昧地滑过去,“还不错,那行,就暂且留着你吧,小白脸就不要了。”
“那还差不多。你这么有钱,以后都留着包养我算了,酒吧我也不打理了,公司我也不参合了,就坐等着吃你软饭。”
“真没出息!”叶子柔觑他。
“出息是什么?吃软饭也是一种福气,谁让他们没我这个福分呢?不吃软饭,难道想让我吃你豆腐?”他坏笑着,“不过,要我有出息也行,你亲我一口。”
叶子柔烦躁得很,“不亲。”
“亲不亲?”
“不亲。”
“好,那我可要放大招了……”
许默涵伸出手,准备在她身上狠狠挠上几挠。叶子柔怕痒,有什么事,一使这个招准管用。
叶子柔还未来得及躲藏,只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起身奔向卫生间。对着洁白却略感晕眩的马桶一阵狂吐,只是干呕。
许默涵不知出了什么事,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叶子,怎么了?”他看着她一阵干呕造成的苍白面庞,又急迫又心疼。
“没什么,可能最近胃不舒服。”
许默涵扶着她进了屋,过了片刻才惊叫着跳起来,“叶子,你……你不会怀孕了吧?”
叶子柔闻言也是一惊。
这症状,还真是有点像,不过她怎么没有一点感觉呢?
“可是,我们不是每次都有安全措施吗?”叶子柔茫然地问。
“话虽这样说,可是那玩意又不是百分之百的。更何况,我体格这么好,有几个漏网蝌蚪也是正常的。”
许默涵像个孩子似的手忙脚乱,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别动,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买验孕棒。”
他慌里慌张地在屋子里乱转,明明衣服就在床边还往柜子里找。
边翻边叫:“我是不是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叶子柔被他这么一惊惧,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掌摩挲着肚子,她想,这里难道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吗?她是不是要做妈妈了?
心中没由来地激动起来,一时之间想了很多事情:这样做岂不算是未婚先孕?传出去应该很难听吧;还没和父母说,他们要知道会不会大发雷霆;许默涵的父母会不会看轻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印象,岂不是全完了……
最终得出一点——她也是要做妈妈的人了!
许默涵整理好,又激动把叶子柔抱在怀里,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叶子,我们不要再等了,我现在就想让你嫁给我。我有孩子了,我要做爸爸了。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后天就结婚。”
叶子柔气笑了,许默涵虽然孩子气,但是他的心叶子柔都明白。
“说什么话呢?明天民政局都不上班,你上哪领证去?再说了,我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不像是怀孕了。等你把东西买完之后,我们确定了再说吧!”
“好,好。你就待在屋子里哪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叶子柔噙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点点头。
咚咚声消失后,整个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不知道在瞎紧张些什么。
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后,叶子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进了卫生间。
拿出来放在眼前端详,以前在影视剧中看过很多次,可是真正把这个东西放到眼前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忐忑不安,惊心动魄……还有一丝小紧张。
等待尤其磨人。
叶子柔坐在马桶盖上甚至都想到了以后孩子的名字、长相、性格,心里美滋滋的。
漫长的等待之后,她像当年查看高考成绩时,用手遮住一半,缓慢地移开。
红色。
一条。
剩下的一条像是隐藏在茫茫雪雨中的白色帆布,连影子都看不见。
彻底断了念想。
从卫生间出来后,许默涵诚惶诚恐地问:“怎么样,有没有?”
叶子柔她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不去看他的脸,很自然地走回卧室,“我都说了只是不舒服,怎么会怀孕呢?”
许默涵认真地端详着,顿时如寒冰临头。
许默涵进屋的时候,叶子柔躺在床上,身子转向一侧。
“叶子。”他唤。
叶子柔不答。
他掰过她的身子,赫然见她流着几行清泪,“怎么了?哭什么?”
“没事。”
叶子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还有些怨怪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会又突然有了为人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凭空夺去了一样,堵得心慌。
许默涵把她圈在怀里,拍拍她的头,“好了,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要哭也是我哭啊,刚来的孩子又没了。你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压根就不想要。”
叶子柔生气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呢?
这是他和她的结晶,她无比深爱。
“谁说我不想要了?都怪你,非说有了,搞得现在空欢喜一场。”
这两人也真的有趣,方才还是一副普天同庆的模样,这会就裹着被子私话家常了。
许默涵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明明就很希望,还非得装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叶子柔不理她。
“要不,我们现在就让这一天早点来吧!我迫不及待地想当爸爸了,我更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嫁给我了。”
许默涵唇畔一亮,俯身而下。
叶子柔伸手一挡,“等等,我该去做饭了。”
孩子,妈妈现在还没到可以拥有你的时候。
请等一等,我和你爸爸会好好迎接你的。
我相信他,会很爱很爱你!
就像他如此爱你的妈妈一样。
东风肆无忌惮地裹着喜悦热闹的氛围而来时,新的一年又来了。
记得去年,上海外滩发生踩踏事件。
当晚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今年,还是没法好好过。
霞姐还没有出来,叶子柔每每欢乐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张憔悴面庞上虚弱而又无力的微笑。
除夕夜,叶子柔跟妈妈一起包饺子,外面响着爸爸看电视的纷杂声。
“妈,我交男朋友了,有时间带回来给你看看。”叶子柔熟练地捏着饺子的边,往里面塞上一个洗干净的五角硬币。
叶子妈妈的手微微一顿,又重现捏起饺子来,“好,到时候回来的话可得提前跟我打招呼。家里太乱了,总不好让人家看了笑话。”
“怎么会呢?他要是敢这样,第二天我就把他赶走!”叶子柔笑着打趣说。
叶子柔余光瞅着她,“妈,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惊讶什么?你妈我又没有眼瞎耳聋,自己闺女每天干什么能不知道?”
叶子柔笑了,“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女儿找了什么样的人?”
“你从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学习工作都没有让我们操心。爸妈相信你,至于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差。再说了,只要你以后过得好,生活得幸福,爸妈都支持。”
叶子柔张着满是白面粉的手扑到妈妈身上一阵亲昵。
假期结束后,赶回公司。
霞姐的事情像是搁置了一样,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自己做自己的事。
打电话给小芸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
“我们要去上海了,是时候和这个城市说再见了。”
黑天鹅带着小芸去上海发展,看来去年的上海之旅果然有收获。
只是……
所有人都这样,霞姐怎么办?
就在叶子柔惴惴难安时,一条社会热点新闻冲破了桎梏。
“昨晚九时许,一辆奔驰在市郊环城高速路上发生车祸,车身冲出护栏,坠入几十米的高架下,车主赵某当场死亡。具体原因……”
每天都会有无数条诸如此类的新闻发生,叶子柔没怎么细看,可是心脏还是为它隐隐牵动着,就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
果然,没过多久,好消息就传来了。
霞姐会所的事情终于调查清楚,系有人故意陷害,霞姐总算得以安全抽离。
叶子柔有预感,霞姐平安归来一定和前些日子赵姓车主的车祸有关。
她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好,就是全心全意的好;真是要耍起狠来,还不知道孰人孰鬼。
叶子柔本还对这件事心有余悸,可是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霞姐,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这世上没有无端的恨,所谓恨,皆是爱憎与怨气。
她身上插满了许多管子,看着就像电影中未来世界的机器人一样。曾几何时,她还是衣袂生风、裙带蜿蜒的俏丽模样的女子。而今,成了一副病中残喘的涩涩秋叶。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似被人抽取了魂魄。
素白的房间只有机器的微微运作声,窗外透过来的阳光薄薄地撒在床上,像是大手般地轻轻抚摸。
“霞姐。”她轻轻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只是眼皮微微一动,氧气面罩下的唇半丝未启。
“别喊了,让她多休息会。”
江平不知何时已然站到门外,宽长的风衣把他变成了一副雕塑模样。冷峻森严之中却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好像没有平日里的萧索和决绝,更多了一丝烟火和温暖。
叶子柔点点头,轻巧地从身边退开。
江平递了一杯水给她,叶子柔既觉得诧异又觉得难过。
低头致谢。
两人移步到宽大的窗前,这一面是整个医院最好的特护病房了,目之所及,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偶有人在下面来回走动,推着轮椅的老人,散步写生的生着病的小男孩小女孩。既不会觉得吵闹,也不会让病人产生疏离的感觉。
冬天的尾巴即将从这个城市的上空飘过,有些人想要尽力捉住它的一丝半点。
“谢谢你!”叶子柔说。
“怎么?”他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种游离和孤傲,只是这一次给人的感觉要舒服太多。
当一个人被人瞧见真面目的时候,再面目可憎都会产生一种隐隐的孤独和寂寥。
“谢谢你为霞姐做的一切!”
他无声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她,“就当是我赎罪吧!”
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声惊雷,万物复苏。
霞姐平安归来的时候,一下子病倒了。
这一病,倒是引发了很多并发症。
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像是在说霞姐,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总会在未来的某一个瞬间找到你。
又是高烧,又是昏迷不醒,医护人员见惯了生生死死,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异常。他们只管治病救人,医疗本分之外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俗世面前没有人能够幸免。
叶子柔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切,是小芸告诉她的。
江平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的鹌鹑,愣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眼神空洞,半晌没有恢复过来。
和女人不同,江平这个年纪正是男人大放异彩的时候。可当时的他再也找不见宝马香车里的那种雍容贵气,像是一张被人捏皱了的纸,憔悴病态到尘埃如泥。
随着那一声低沉的吼声,再坚强的顽石也会碎裂。
万幸,最后从鬼门关里把霞姐抢了回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时刻——看那香车宝马里的贵公子,却不知这背后有多少泥泞和不堪,风吹雨打,无人知;看那顾盼生风、和谐有爱的俏佳人,却看不透这背后无数分分合合、离离散散的生死诀别,晴天霹雳,谁人懂?
阳光打在身上的时候,霞姐的眼皮动了一动。
嘴巴微微蠕动,眼皮也是簌簌的,瞧不真切。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能让人大彻大悟的话,或许只有真正地从鬼门关附近游走一圈的人最有资格发言。
叶子柔已经很少哭了,却在这几年常常泪崩。
霞姐握住她的手,轻唤了一声,“叶子。”
还是那样的微笑,却让叶子柔的心瞬间奔溃。
她顾不了多少,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霞姐的身上,“霞姐,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平在一旁生怕叶子柔弄疼了她,手足无措。
有些话并不一定好,可是最能够表达劫后余生的喜悦。
伤痛之后开出的花才是最灿烂的。
霞姐拍拍她的头,身子还是气若游丝,“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看着这个女孩,像她的女孩,坚强却爱哭的女孩。
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霞姐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江平,他也正看着她。
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那就用以后的生命好好来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