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宜宁只见他翘起兰花指,五指骨节分明,伸出拇指与中指轻轻捏起细长的石黛,又举往眉头,上下左右比划了几下,开始一丝不苟轻描了起来。
眉尾渐渐被拉的细长、眉峰一转从圆润开始变得弧度,眉色刷刷几下不深不浅,纤细的眉形若隐若现,细看之处略显几分俏皮。
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孙淼淼描眉的样子,见他描眉之态敛声屏气,不像是普通人在打扮自己,而像一个画师正在雕琢自己的画作。
铜镜里面的人儿,丝毫没有男人之姿态,就连男子应该有的喉结在孙淼淼的身上也没有,傅宜宁看的如痴如醉,恍惚了神,不禁对着青衣感叹起来。
要说世上女子的姿色定是截然不同地,如皇帝的御花园一样,五彩缤纷相得益彰,开放的季节更是姹紫嫣红,令人流连忘返。
但是论男人之相貌从古至今要么是英俊潇洒,飒飒雄风,金戈铁马,要么是玉树临风,白面书生,温文尔雅,仪表不凡,这两种男人都是多少女人魂牵梦绕的梦中佳婿。
而孙淼淼作为男人,在此时却像傅宜宁传递出另一种美,男人也可以眉眼传情未了时,一颦一笑一嫣然,含情脉脉翘首盼,不知不觉惹人怜。
淼淼身上的这种美虽然稍带一丝阴柔,但又让人非常想与之亲近,男子看到肯定是会拒之千里,毕竟世道审美相悖,但是作为女子不免自惭形秽,如此佳人奈何又是男儿身。傅宜宁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淼淼,你要是女儿身,多少王公贵公子,踏破你孙家门槛,哪还需要进京赶考”,实在忍不出捂嘴偷笑着,拿他逗乐。
“我要是女儿身,姐姐嫁谁我便嫁谁,这样的话我便可以与姐姐朝夕相伴,白头到老”他依旧气定神闲地画着自己的眉毛,头也不回朝他傅姐姐扔出这么一句话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来是拿他打趣奉承他,好让他泄泄被轰出客栈的怒火,奈何这句话却让傅宜宁一时半会也接不上话来。
打小,孙淼淼就爱穿女装,更是喜欢同傅宜宁同吃同住,要不是孙夫人百般阻拦,孙淼淼早就实现同他傅姐姐同吃同睡同住的目标了。
幼时家中有好事的小厮,曾不止一次问过淼淼,觐州城中哪家姑娘最能如少爷的眼,孙淼淼的回答十年不变,“觐州女子千千万,不及傅家姐姐一半,娶妻若娶傅姐姐,不做神仙也无憾”。
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多嘴多舌地将这首诗,传到了孙老爷的耳朵里,孙老爷气的上下大跳,差点吐血,命人将孙淼淼五花大绑捆在凳子上,家法伺候,真是打的屁滚尿流,血肉模糊,让人闻者落泪,见着伤心。
多亏了孙老夫人上门拜请傅家老爷,傅老爷当场表示,傅宜宁早有婚约,傅家也绝不与孙家结亲,这才捡回了孙淼淼的一条小命。
正是因为如此,孙淼淼从小就模仿他傅姐姐,傅姐姐穿什么样式的衣裳自己也要一模一样的,从花色到绸缎到大小他都偷偷摸摸的弄了回来,结果又被孙老爷一顿毒打。
这些年孙淼淼所受的家法桩桩件件都与他傅姐姐紧密相关,孙淼淼每受一次家法,心里都会默默记下一笔,只要能与傅姐姐白头到老,这点伤痛又算什么。
回想到这些年的苦痛,孙淼淼转过脸,看着傅姐姐的局促还有丝丝窘迫,他露出了自己的小兔牙,眼尾发现外面好像有人,孙淼淼朝青丝使了使眼色。
青衣赶紧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岁寒,岁寒拿着金疮药站在门外,正准备敲门,青衣就来开门,难道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岁寒心里泛起窃喜。
你来作甚?青衣嘟着嘴没好气的问道。
王爷要我送金疮药过来,这是王府里上等的药材,专门针对跌打损伤,岁寒垫起脚尖递药给青衣,偷偷的用眼睛扫视着里面的男女,粉面书生早就换了一身翡翠绿长衫,背朝大门坐在铜镜前不知道在干什么,傅小姐则坐在与他不远之处,二人相聊甚欢,看上去粉面书生丝毫没有挨过揍的的疼痛,像个没事人一样。
青衣接过岁寒递的金疮药,推他出去总是推不动,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两只眼睛疯狂的朝里面打探,青衣拦都拦不住。
听得门口两个人的拌嘴声,傅宜宁闻询过来,
你们二人休要争论,这么晚了,岁寒你怎么过来了,傅宜宁缓缓地来到了岁寒对面,微微一笑朝岁寒点头示意。
“傅小姐,我家王爷听掌柜说,您刚刚带了一个受了伤的小兄弟进了屋,特让我送上王府里上等金疮药过来,这药专治跌打损伤,好让您的这位朋友早日康复”。
“那就谢谢你家王爷挂怀,药我们就收下了,还请你转告王爷,我家兄弟确实伤了身体,我们打算在客栈静养几日,若是王爷时间紧,可以先启程不用等我们,要是耽误王爷行程,我们几个人的命恐怕都担当不起”傅宜宁朝岁寒弯腰行礼,抬头说完话,含笑看着岁寒一眼。
岁寒被这一笑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这哪是在笑,这笑里明明藏着刀,也不知道真是笑里藏刀,还做贼心虚。
岁寒不敢再看傅小姐,低下头缩着脖子,这明明是在下逐客令。抱拳行完礼,灰溜溜提着长衫消失在门口。
“怎么样了,他们二人在房中干什么,这都快一个时辰了,那个不男女不女的小子在她房间里到底在干什么,你快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本王“。赵怀先坐着茶桌边,拿着酒杯喝了一口闷酒朝岁寒吼了过来。
“王爷,二人衣衫完整,那小子早就换下了进门时的缎子,穿了一件湖底绿的长衫,坐在铜镜前,傅小姐则坐在一边,二人不知道聊到什么事情,只听道傅小姐笑的花枝乱颤”岁寒低着头弯腰弓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回答。
“笑的花、枝、乱、颤”你确定你没有看错么?赵怀先捏着酒杯,黑着脸又憋着火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酒。
嗯、、、小人、、、小人、只看到傅小姐在椅子上笑的满脸通红、、、不是花枝乱颤。岁寒嘭的一声直接跪在地上磕头,结结巴巴说着。
赵怀先头都没朝地下的人看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边的酒,还有么?
本王让你拿着金疮药过去,人家就没说一句谢谢?
说了,说了。人傅小姐收到金疮药感到意外,对王爷的善举表示感谢,岁寒举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
“继续说啊”,椅子上的人不耐烦的左右摇了摇头,脖子发出几声咯噔咯噔的声音。
岁寒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烫烫的流,结结巴巴的说着,
“傅小姐说、、、他们要在客栈中静、、养时日,要是王爷上京、、急,若是王爷时间、、紧,可以先启程的不用、、、不用等傅小姐,要是耽误王爷行程、她的命恐怕都担、、担当不起。赵怀先正在猛灌自己酒,听岁寒说完,呛的咳了好几声,最后沉重的放下酒杯,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没站稳,又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岁寒,我们打了人,又给人送药,你说说,这算什么事情,是你王爷做事尽善尽美,还是你王爷做事功亏一篑”?赵怀先端着酒杯,不紧不慢的说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脚下的人踢了一脚。“你也别在本王这里号丧了,你出去,出、、去,就在外面盯着他们,看他们何时分开,,还有这小子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本王、、、本王今天就要知道,差事办好了,将功补过,差事办砸了,你小子也别慌,我给你记着,回了江州,我们再算账。
岁寒听声音突然落下,桌上又是啪的一声重响,抬头一看,王爷喝多了倒桌子上了,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地背着赵怀先上了床榻。
又打来水给自家主子洗了把脸,看着王爷这样灌自己酒,也怪可怜的,自己跟王爷这些年也没看王爷如此伤心过。
这些年王爷把自己当兄弟一样,这做哥哥的如此遭罪,自己怎么说也要帮自家兄弟一把。
只是岁寒摸了摸了脑袋,实在想不出王爷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来了一个粉面书生么?两军都还没正式交战,王爷一哭二闹的,这是已经偃旗息鼓了么?
岁寒替自家主子拉上被子,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岁寒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心里响起了声音,”也不知道这王爷受了什么刺激了,自个儿折磨自个儿,活受罪,至于么?
再说了,就算那小子明天被赶跑了,王爷也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也太不划算了吧。岁寒又把房里打扫了一遍。
关上门,悄悄的潜入了客栈屋顶,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傅宜宁的房间顶上。
“嘿,这浑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小子到底是心怀不轨啊,自己要是今夜不来边上看着,这癞蛤蟆果然就吃干抹尽天鹅肉了”。我呸,你一个大尾巴狼,岁寒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手掌上,两手合十擦了擦,搬开刚刚移过的瓦,拿出飞镖,稳稳地射到了房中二人交谈的茶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