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汉立于场间,横了四处一眼,才低声道
“古妖都宰过无数,杀些人又算什么。老汪,你说这批主顾靠谱,就是这只带三千两的靠谱?”
诸人诧异,站在一旁的掌柜却有些愧色,低声道:
“说是南陵郡乾桂商行来的,我寻思他们千里远赴,必是带的齐备,倒没想到,尽是些穷鬼。”
巨汉倒未发怒,只在那沉思片刻,轻声道:
“三千两,要想得那雷狮鬃是绝不可能,可若只当是兄弟们的跑路费,倒还绰绰有余,南陵郡的确是藏龙卧虎,可离这足足有上千里...”
他站在那处独自念叨,南陵郡诸人却是神色大惊,这人话里意思,竟是要就地夺财,杀人灭口!
“这群强盗想要杀人越货,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赵六情急之下大喝一声,七八人便操兵刃与他扑向了巨人,这人却丝毫不慌,冷笑道:
“敢叫我等猎妖师为强盗,你不该死,又有谁该死了。”
他也不多话,只是随着那些扑面而来的刀式朝后略一缩步,沉身坐马一拳挥出,劲风大作,赵六正撄其锋,整个身子一颤,哇的声吐了口血,径直倒了下去。
“当家的!”
余下诸人无不惊怒,巨人手中却不停歇,纵身上前单拳如飞击出,每一拳都透着莫大力道,便有七八条大汉如木柴般被他劈倒在地,有几个竟是再无半点声息。
“哈?”
这客栈里忽然有声少年惊疑声响起,倒让巨人侧目望去,那双眼此刻,却又似红了几分,道:
“这少年,也是和他们一起的?小丫头倒长得不错。”
汪掌柜咳了声:“倒不是一路,齐莽,你小心点,这少年,怕是楚国来的修行者。”
“楚人,修行者?”
这姓齐的巨人倒是一愣,立刻上下打量了下陈少卿二人。
小女孩生的粉粉嫩嫩,只比自己膝盖高了那么些,那少年倒是身背长剑,有些修行者的模样,可一副身子瞧着便是弱不禁风,关键是那望着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古怪的,让自己有些不舒服的意味。
“怕是哪家少年偷偷带着侍女出来做大侠梦,一个楚人居然敢来西风古道!”
齐莽斜眸沉声道:
“我知你心里想法,你觉得我出手全无精元之息,只凭些世俗武功,便入不得你们这些生来可修行之人的眼,实话告诉你,死在齐某手中的修行者,没有十个,也有七八,动手!”
他一声厉喝,早有四五道巨大黑影自店外四处忽然扑了进来,都是一般巨大身形,合身纵了上来,路数倒是一般无二,空手间,便是几道刚猛拳力自四方轰向陈少卿。
小小羊来客栈内,立刻便是劲风大作,某人便叹了口气手腕一颤,便有道清光自背后跃然而出,握在手中随意一挥,轻声道:
“漓火剑。”
齐莽眼角猛睁,连忙大喝道:“修行剑术!这小子是硬茬,速退!”
为时已晚,那些后来巨人闻声仓惶止步之际,那柄清风宝剑早已携着股炽热之炎掠过场间,只是声势虽不小,可倒没什么惨呼响起,有个巨汉摸了摸胸口,忽然一乐:
“这小子年幼,境界高,却没力气!”
几人都是声势大振,连齐莽都神色大缓,待看到那把宝剑时,一双眼中已有狂喜神色:
“兵灵之剑!”
他这一喝,所有都侧目望来,却见陈少卿手中那柄长剑寒芒吞吐间,隐然有道清灵之意萦绕四散,如个活物一般,一双双大眼四顾相望处,都是惊喜万分。
只有那位汪掌柜不喜反忧,低声咳了记道:
“这位少爷出门都能带着此等宝物,只怕家中在楚国也是望族豪阀,齐莽,你可别当真如你名字一般莽撞,平白给公子惹来大敌!”
齐莽闻言倒是愣了愣,陈少卿立于众巨汉之中,心中疑窦更盛。
“按理说,这地界已离了天虞山那等新手之地,古妖的等阶至少都是脱凡境以上,怎么这巨汉出手之间没半点精元之力,他们杀了那么多脱凡境古妖,再不济,也该吸了不少血气,能有个褪尘八九阶的修为,难道...”
他正自揣摩,那巨人齐莽一双眼却始终死死盯着那把清风宝剑,低声道:
“老汪,我跟着公子许久,也只得启了一次奇缘,将将到褪尘三阶,只怕终生,便只能浸淫炼力一道,这把剑上最少也附着道地阶兵灵,对我有多重要,你不懂吗?”
“炼力一道?”
陈少卿听的似懂非懂,那掌柜却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齐莽摇头正待上前,却听得后面一道巨声如洪钟般响起:
“敢问掌柜,贵店,可有斋饭清水施舍?”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无不愕然心惊。
只因那漫天黄沙之外,赫然站了大半个人。
说那是大半个,是这位生的实在太过魁伟,巨足立在那处,丈许高的客栈屋顶,只堪堪到胸口一半。
一对磨盘般的巨掌合十处,便看不见颈上模样,只能凭那身月白色僧袍猜测,那莫非是个僧人?
客栈内许久没人应话,便连齐莽和先前那个热情万分的小二都似始料未及,没敢出声,外边那位巨僧似是心中着实焦急,拿道童腰粗细的手臂轻轻撩了撩茅草屋顶,便漏出了张极宽极大,却朴实无奇的面孔。
这巨僧生的厚唇宽鼻,一副和善面相,眸子扫了扫屋内,瞧见缩在角落的陈少卿和炎儿时略皱了皱眉,似乎略思量了某事,才合十一礼,才低声道:
“小僧和主人游历天下偶至此处,俱已多日未曾进食饮水,不知店家,可否渡些清水饭食果腹?”
“有,有的!”
汪掌柜是个明白人,一瞧他身型,就知道必是身携奇艺之人,此刻齐莽执意夺剑,像这等陌生人物,自然是尽快打发的好。便连忙端了盏饭,又自灶内取了些温水差小二端了过去。
巨僧倒未急着接那些食物,先郑重一礼,才端过了水食转身而去,客栈内几条巨汉略一松气,那人却不回头,沉声缓缓道:
“我看诸位面相皆善,屋里那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便由小僧顺便带走,也算诸位积了份善缘于身,可好?”
便是一阵寂静。
陈少卿有些莫名其妙的望了望炎儿,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不明就里,齐莽和那几个巨汉却似乎明白僧人心思,纷纷站到了二人身前,有人冷冷道:
“拿了吃食还不快走,大和尚是嫌命长吗?”
巨僧闻言,也不动身,便如座巨塔般静静矗立在店外荒野之中,齐莽瞧在眼中眼光渐寒,悄悄自背后拔出了把四尺长短的宽刃。
场间呼吸声渐沉,已有齐莽手下汉子悄然围了上来,远处却有道虚弱声音传来:
“教了多少次了,既生于世,就当为善必施,逢恶必斩,你又何须牵挂于我,乱了心思?”
齐莽等人都是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只见店外远处,有个赤红身影靠坐在块大石边。
一人,身型高挑皮肤极白,满头长发却漆黑如墨四散,着身火红长袍迎风飘荡,便似烈焰焚身而耀,就这么靠着柄一人多高的长戟大大咧咧躺坐于地,却有说不尽的潇洒豪迈。
“好,好标致的少年,这人是男是女?”
客栈内的猎妖师们此刻才瞧清了那人面孔,当真是唇若施脂,眸似星落,虽掩不住英气逼人,却又挟着股古怪阴柔之美,众人闻言凝目望去,哪怕是陈少卿都发了声叹,暗想道:
“听声音是个男子无疑,怎么就长得如此漂亮,比前世那些伪娘网红,还要漂亮了无数倍。“
前边那声是男是女,倒是清清楚楚传入了巨僧耳中,一双眸子不由紧闭,再张开时,却是怒目圆睁,如有烈焰在燃。
他缓缓朝那处合十一拜便转过身来,原本朴实稳重的面孔已是怒目扬眉,森然如金刚降世,随手将头上斗笠一扔,场间诸多人眼睛尚盯着那张比寻常小桌还宽大的斗笠而去,早有一声惨叫响起。
齐莽大惊回首,却是那巨僧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后,先前辱及他主人的巨汉如只小鸡般被他抓颈提了起来,又是随意一扔。
人人都看得清楚,汉子脖颈早被巨僧拧断,离手之际已是死的不能再死,齐莽诸人都是大惊失色,这瞬间格杀一位猎妖师的巨僧却未再出手,独自立于众人之中,一声断喝道:
“兀那宵小,胆敢行凶为恶不谈,居然辱及我家主人!”
这厉喝,却似平地霹雳炸响,这原本和善知礼的大和尚,此刻已如尊怒面罗汉般矗立于众人之中,当真闻者惊慌失措,见者望风丧胆,几个猎妖师一声不吭,立刻四下作鸟兽散。
巨僧双眼睥睨四处,忽然便盯在了齐莽那柄宽刃上,他也不多话,旁若无人般向前走了五六步,便自怀中掏了柄小刀,随意插在地上。
“刀狩,你是...”
齐莽茫然抬头,面无人色,巨僧肃然而立,对碗大拳头猛然相砸,便是一串劈啪炸响,沉声道:
“武藏坊弁庆,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