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日,操场上不知是哪个班在上体育课,一群少年在绿草坪上尽兴地踢着足球,还有一群正在篮球场一争高低。
教室外面阳光灿烂。有一缕阳光悄悄地钻了进来,正好落在少年精致的脸庞和澄澈的眼眸上,也落在了偷偷盯着他的少女脸上。
高挺的鼻梁,长长的、如同一把精巧的扇子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少年的容貌仿佛一张精致的油画……恍惚间,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张重合了。
“他可真是好看……”简子衿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眯着漂亮的桃花眼,无意识地呢喃着。
讲台上,老师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滔滔地讲个不停。这一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姓吴,因为年纪有点大的缘故,学生们私下里喊他老头子。
“简子衿,这道题你来回答一下。”数学老师含笑的目光落到女孩身上。
倏然被点名,简子衿不由一怔,顿时有些慌张。回答个屁!她连老师在讲哪一题都不知道。
“讲到哪一题了?我没听!快快快,江湖救急啊!”硬着头皮站起来后,简子衿悄咪咪用胳膊捣了捣同桌祁沐沐。
祁沐沐蓦然惊醒,睁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抬头:“啊?什么题目……你看我像是认真听讲的样子吗?”
“……要你何用。”简子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
死一般的寂静。
“D,选D!”前桌的尤婵发觉她卡壳了,小声提示。
“什么选D,瞎误导人家!分明是B。不懂就不要瞎说。”祁沐沐的同桌肖潇冷哼一声。
“狗屁!就是D,你个辣鸡。∠A和∠C根本不等,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你真是白瞎那么大眼睛了!”
“呵,我还没说你呢,就你那智商,哪儿来的脸笑话我……”
前面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是哪一题……简子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一个都靠不住。
“简子衿,怎么不说话?是还没有想好吗?”数学老师见她没吱声,询问道。
“emmmm,我……”简子衿一时语塞。余光习惯性地悄悄瞥了一眼某个方向,不料正巧对方也在看自己。
望着少年漆黑澄澈的眸子,一向脸皮厚如城墙的简子衿突然感觉很尴尬。还很丢脸。忍不住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想到又迎面撞上数学老师期待的眼神……
艹。怎么办?难道说自己刚刚走神儿了不成?
她刚想说自己还没想好,突然底下有一道声音传来:“是第八题。”
恩人啊!
简子衿内心感慨万千,低头快速浏览了题目,还好,这道题是她会的。捋清思路后开口道:“老师,这道题选D。先由∠A=∠B得,CA=CB……然后再利用公式……”
简子衿侃侃而谈,数学老师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老头子的课颇为枯燥,众学生或打瞌睡或挤眉弄眼,只有少部分在认真听讲。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少年垂了垂眼睑,默默地收回了即将抛出去的小纸条。
“很好。坐吧。”数学老师笑着说。“同学们都听明白了吧?没有疑义的话,我们讲下一题……”
“老头子现在怎么上课突然开始喊人回答问题了?吓我一跳。”简子衿坐下来以后仍心有余悸。
“也把我一吓,”祁沐沐打了个哈欠,“你捣我胳膊的时候我还以为老师喊到我的呢。吓人哦。”
简子衿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前面两个人的争吵仍然在进行:
“哈哈哈,我就说嘛,肯定是D,某个人打脸啪啪响啊。”尤婵扬眉吐气。
“切,这次是失误……”
“先停战一下,二位。你们谁晓得刚刚告诉我是第八题的救命恩人是谁啊?”简子衿用笔戳了戳尤婵的后背。
“嗯?”尤婵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你后桌吧。”
后桌?简子衿瞥了一眼何耀的面瘫脸,并不觉得他像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见了鬼了。
“谢了。”简子衿转头说道。
“不客气。”何耀果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他语气平淡,简子衿也不凑上去讨嫌。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人家不见得要她鞍前马后地报答。
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君子。
“好困啊……”简子衿揉了揉眼睛,重又趴到了课桌上。“邱老头子应该不会点我第二次吧……”
“别啊,你睡觉了我怎么办?万一老头子喊到我了呢?!”祁沐沐瞬间清醒,立刻抓着她的胳膊晃她。
“凉拌吧。”简子衿头也不抬,抽出胳膊,困恹恹地说了几个字,就没了下文,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祁沐沐:???
我还是不是你的宝贝了?!
“过分啊!”祁沐沐杏眼圆睁,刚想谴责她,却发现人已经睡熟了。
简子衿向来就是一个散漫随性的人,别说认真听讲了,上课不睡觉不开小差都显得不正常。
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模样看上去乖巧无害,成绩也无可挑剔,引得老师都以为她是个好学生,多多少少有些喜爱和偏袒。
“算了,就权且听一会吧。老头子也不容易。而且,快要期末考试了吧?好好学习总没错。”
祁沐沐纠结了一会,到底还是把几支笔,连同皱巴巴的试卷从书包里翻了出来。
只不过,她还没听完一题,就本性难改,又开始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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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少年似乎正在认真听讲,余光却始终不间断地瞄过来。见没人注意,灼热的目光凝望着熟睡的少女。“简宝……”轻轻念着这不知被他念过多少遍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缱绻。
或许是那目光太炽热,迷迷瞪瞪之中,简子衿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仍然趴在桌上,勉强睁开眼睛懒懒地四处张望一番,也没瞧见人。“什么情况……”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呢喃两句,简子衿重又闭上眼。
“罗君宸,你看什么呢?”同桌张宗正好无聊,无意间看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嘻嘻哈哈地打趣,“瞧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看你心上人呢。”
罗君宸没吱声,淡淡地收回目光,只是耳尖不知怎的染上一层绯色。
张宗没在意,仍然向那个方向一个劲的张望,“到底是谁啊,能得到罗大公子垂青。”
“……”
“是赵韵?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就是成绩烂了点。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妈的傻逼吧。罗君宸转过头,不想睬他。
“是尤婵?这个成绩好啊,”张宗继续兴致勃勃地分析,“长得吧,虽然不是大美女,但也说得过去。
“清清爽爽的,清粥小菜型。不对啊,她好像跟她同桌有一腿。就是没捅破窗户纸。难道你要当小三?!这我可要说说你了,不能仗着自己家世好颜值高成绩棒就横刀夺爱啊,不道德!”
“……”说他傻逼还高估他了。
见罗君宸一直神色冷淡,张宗摸摸鼻子,“看来都不是了。那是祁沐沐?挺可爱一姑娘,家世好,成绩也不错……”
张宗瞥了神色清冷的罗君宸一眼:“还不是?那就是……”
“你无不无聊?下午英语默写。单词都背上了?”罗君宸打断了他的话。
“默写?艹!什么时候的事儿?”张宗慌了。
“早上英语老师说的。”罗君宸瞟了他一眼,“那时候你在奔往厕所的路上。”
“啊啊啊啊啊!”张宗不烦他了,低头在乱糟糟的课桌里翻来翻去,满脸生无可恋地找他的英语书。
罗君宸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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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数学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课。本应当五点四十结束,却硬生生被邱老头子拖到了六点钟。
“怎么还不放学啊……”
“老头子要破纪录了,他上一次只拖了十五分钟。”
“烦死了。”
“我、肚、子、好、饿、啊……你们谁有吃的,支援一下呗。”
“我也是啊,我要回家!我想吃晚饭!!!”
全班都在窃窃私语。不少人书包都收拾好了,眼巴巴地盯着教室门口,归心似箭。
简子衿啧啧赞叹:老头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讲得下去,真可谓厚脸皮和强大的心理素质缺一不可啊。
终于,老头子讲完了试卷,大手一挥:“好了,下课吧!”
学生纷纷松了一口气,走读生拎着书包匆匆往校门口走,住宿生三五成群地向食堂涌去。
简子衿和祁沐沐都是走读生,两个人并肩走着。
“这书包重死了。”祁沐沐看着步履轻快的简子衿,酸溜溜地抱怨。
“谁叫你上课睡觉的?”简子衿斜睨了她一眼。
简子衿向来懒得很,回家写作业?不不不,不可能的。但是不写作业又会被老师们喊到办公室“喝茶”,应付他们同样很麻烦。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在上课的时候写晚上家庭作业。
反正上课也不听讲。简直是两全其美。
她效率也向来很高,两节课就搞定了,晚上基本上就不用带书包回家了。
祁沐沐很眼热,就跟她学,但往往写不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继续睡觉或者搞小动作。
于是晚上仍然背着沉重的书包,酸溜溜地看着一身轻松的简子衿。
“算了,学习使我快乐。”祁沐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慢悠悠踱步到校门口,祁沐沐家的司机正坐在车里等待着,看见小姐出来了,连按了几声喇叭。
祁沐沐没有忙着上车,转头看着简子衿动作熟练地翻身上了单车,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住她:“子衿!”
简子衿回头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住在哪里?”
“星光城,39幢,903。”
“哦。”祁沐沐望着她,欲言又止,“你……”
“我是不会回去的。”简子衿看穿了她想要说什么,冷冷淡淡地开口,“你若是想来找我,就去星光城。”
“好。”见她抗拒,祁沐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两个人自小时候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格熟悉的很。祁沐沐知道她虽然为人随性懒散,在一些原则性的事情上却犟的很,自己劝不动的。
“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打电话给我。”静默了半晌,祁沐沐说道。
“知道了,祁大小姐。天不早了,大小姐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冻坏了您的千金之躯。”简子衿漫不经心地笑着打趣几句,便骑着单车走了。
“简小姐还没有回去?”司机老程已经在祁家工作二十多个年头了,祁沐沐和简子衿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两家对他很信任,从未隐瞒过什么。因此,他对很多事都有所了解。
“嗯。”祁沐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不过那件事,也不大好说谁对谁错。
“只是,他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最后倒要子衿来承担……子衿也太惨了。她看着风轻云淡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呢,怎么可能不怨简叔叔。
“要是我的话,说不定比子衿反应更激烈。这么想想,我都不好意思劝了。”
“可不是嘛。”老程也忍不住唏嘘。好端端的,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唉,估计他们父女俩以后就算和解了,也要有隔阂了。”
车子缓缓驶进桂华居。
“爸妈,我到家啦!”还未下车,祁沐沐就嚷嚷起来。
管家出来开了门,笑着说:“今晚是夫人亲自下厨,小姐有口福了。”
“真的啊?”祁沐沐眼睛发亮,蹭蹭跑进餐厅,果然看到满满一桌菜肴,全是她爱吃的。“快洗手,吃饭了。”祁母一边端菜,一边招呼她。
“难得你亲自下厨,我去喊子衿一起。”祁沐沐兴冲冲地跑出门,却发现隔壁一片漆黑,冷冷清清。蓦然反应过来:子衿早已搬走了。
“子衿还没搬回来?”看见女儿无精打采的样子,祁母询问。
“没——”祁沐沐拉长了音调。
“唉。”祁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劝劝?”
“我哪儿劝得动啊。要我说,这事儿就是简叔叔的问题。”
“他也不容易。”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祁父也过来插了几句,“等子衿自己想明白了再说吧。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知道了。”祁沐沐扁了扁嘴。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她忍不住又小声嘀咕。
“好了,不说了,吃饭吧。”祁母转移了话题。
“嗯。”祁沐沐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问谁都不肯说,要么就是不知道。她其实挺想问子衿的,又怕她难过,只好作罢。
这件事就成了一个谜。
有时候,她觉得简叔叔看向简子衿的目光都是充满愧疚的。但是更让她好奇的是简子衿的态度。说是同简叔叔势同水火是太夸张了;似乎也没有对他深恶痛疾,但是永远冷冰冰的……
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