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松声音虽小,奈何华允宥功力实在太高,这句话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刚有一丝怒意,却在玉知拉住他袖口一瞬间压了下来,挥开握住自己的小手,他的声音变得更冷:“离我远些。”
指尖上的温度还在,玉知看着华允宥大步离去,他越来越讨厌与她亲密接触,到底她哪里得罪了他?
易莲拿了药跑回来,一边拉着易松给他上药,一边叫玉知过来帮忙,叫了几声,却没人回应。
易松嘴一呶:“你别叫了,你的芮大哥被人踢了,正在伤心呢。”
易莲这才抬起头来,见玉知呆在那里,失魂落魄一般,又唤了两声:“芮大哥,你还好吗?”
芮玉知这才被唤醒,勉强挤出一丝笑:“啊,我来帮忙。”
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妥当的右手,易松终于对芮玉知有了一丝好感,这个娘娘腔的男人做起事来还真是不错,不像他那姐姐,总是粗手笨脚,弄得他更痛。
易松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有仇必报,眼珠一转,一个坏主意冒了出来:“芮大哥,谢谢你。今晚我作东,请你去个好地方玩玩吧。”
易莲一皱眉:“你有什么好地方?别又是像上回一样,弄一堆毒虫来吓人才好。”
玉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了。”
易松用左手拉住玉知,话却是对易莲说的:“易莲就爱胡说。我易松堂堂正正大丈夫,怎会以怨报德,我只是想作东好好感谢一下芮大哥。再说芮大哥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怎么会用吓女孩子的那些小玩意来吓唬他。”
芮玉知暗暗松了口气,易松哪里知道,在她心中,这毒虫比什么都吓人。好在他把她当成了一个男人。虽然如此,她还是想离这个刁钻的男孩远一点,口中道:“上点药而已,算什么恩德?我看用不着了。”
易松笑了,凑到芮玉知耳边咬了咬耳朵,易莲站在一旁,只见玉知的脸色红红白白变了几个来回,终于犹犹豫豫的点了一下头。
歌声菲菲,舞尽翩跹,灯盏流光,玉杯倾香。这般靡丽景色让第一次来歌坊的玉知傻了眼。看看背着手走在前面的易松,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努力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大人样,可惜嘴角上稚嫩的细毛出卖了他,歌坊中的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劲的巴结他身后的玉知。
同样是一张过于俊秀,失之阳刚的面孔。玉知到底比他要大上几岁,个子要高出半个头,长衫飘飘,淡定从容。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炼,她身上已经多了一股超然气息,卓然而立,让人没法因为她的长相而看轻了她。
引座之人将二人引到了上厢包房,正对歌台的位置,安排两人坐上,向玉知一揖:“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易松见引座之人只顾讨好玉知,心里不舒服,用力一拍桌案:“小二,你为什么只是照应他?今天是小爷请客,你怎么不来问问我需要些什么?”
小二一怔,连忙对易松点头哈腰:“爷,小的眼拙,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易松这才舒服了些,学着大人的样在菜谱上一圈:“这些,一样一份,都端上来。爷和这位兄弟要好好乐一乐。”
小二赔笑道:“爷就两位,吃不了这么多。还是略点几样吧。”
易松一瞪眼:“你看不起我,当我没钱吗?”
芮玉知已经从刚开始的无措中镇静了下来,打圆场道:“小二,你就把你们店里好的挑几样送上来就好,不要太多了。我们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听玉知这么说,易松哼了一声,加了一句:“要最好最贵的。”小二连忙答应一声,正要下去,易松又接了一句:“还有,让雪娘来给我们倒酒。”
小二忙道:“小爷,点雪娘的人多着呢,我帮你去问问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易松怒了,将手上易家军的信物往案几上一拍:“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小二吓了一跳,自易家军请来了华允宥之后,军纪大不同前,但这些人毕竟是盗匪出身,一身的匪气,仍是让人心有余悸。见易松横眉瞪眼,小二不敢再说,匆匆下去通报。
玉知不知易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小松,你请我来吃饭,做什么要什么雪娘姑娘相陪?”
易松轻轻一笑:“你不是着急华允宥那个家伙这段时间不理你了吗?我就是找人来教教你,怎么对付他那样的男人。”
玉知脸一红,站起身来道:“你胡说什么?”
“咦?原来你天天找易莲说话,不是因为这事着急。那算了,我们走吧。反正天天吃不香睡不好的人不是我。”易松坏心眼地又加了一句:“大个子两天后就要回京了,我看你这么笨,这么短的时间让你学也未必学得会。我也是白操心,还要多花钱。”
易松的话让玉知心里一紧,一咬牙又坐了下来:“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样。”
歌台上的歌舞精彩,坐在席间的玉知却坐立不安,她长这么大,这歌坊之处还是第一次来,而且是扮成一个男人来此,这般行为若是父亲知道,定要责备她不自重。
见她精神不好,易松笑得更坏,他这回就是想离间芮玉知与华允宥的关系。别人都说,歌坊中的雪娘,是女人中的女人,天下间的男子,再无人能逃得过她的温柔乡。这个芮玉知多半是个还没碰过女人的稚儿,等他开了荤,自然就看不上那个霸道的家伙,也算小小报了一握之仇。
台上的一群美姬退下,一时静了下来。易松也坐直了身子:“难道是雪娘要出来了?”
果然,说话间,一个白衣丽人转出纱屏,至台前微微一礼,声音娓婉:“雪娘给各位爷台请安。”微微一礼,玉知心中一颤,竟自然生出几丝怜惜来。
玉知一惊,她所见过的女子,最美不过江妃,但江妃之美,娇媚入骨,让男人骨酥筋麻,却女子却没太大的用处。而雪娘之美,却是弱不胜衣,让人从心里怜她惜她,不分男女,都被她吸引了去。
雪娘见过礼,退后两步,开金嗓,启玉喉,歌声绕梁,动人心扉。自有一词可与此情相配。
凭倚东风远映楼,流莺窥面燕低头。虾须瘦影纤纤织,龟背香纹细细浮。
红雾敛,彩云收。海霞为带月为钩。夜来卷春西山雨,不着人间半点愁。
玉知听得心醉,不觉歌罢,那雪娘下了歌台,慢慢上得台阶,到了两人所在的包房门口,轻轻一福:“两位公子有礼。雪娘来为两位把盏。”
玉知连忙起身,道:“姑娘请。”雪娘道了声谢,打横坐在两人中间为两人倒酒。
玉知是个女子,自然无法放开。易松也是个孩子,除了吃喝,也不知该说什么。三人一时无语,雪娘见此情景,眼波微转,笑道:“寡饮无趣,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吧。”
“行酒令,有趣,有趣。”易松一听来了乐趣,立即拍手答应。玉知也只得应了,请问何令。
雪娘想了一想,开口道:“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别的令没意思,不如就行一字猜六字令如何?”
易松皱眉:“什么叫一字猜六字?”
雪娘细细的解释道:“一字猜六字,就是我说一个字,然后你将这一个字猜成包含本字的六个字,便算你赢。”
易松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那有什么趣?我不玩。”
玉知听着却合心意,不愿学外面男人那样抡拳喝令,连忙赞成道:“好,就行这个令。”
易松见她们两人谈妥了,自觉无聊,道:“你们行令吧。别带上我。”
雪娘微微一笑,开口道:“雪娘占先了,就以贱名为题,请公子解一解这个‘雪’字如何?”
芮玉知低头想想,道:“雨,一,十,干,刁,雪。可否?”
雪娘细细想了一回,自饮了一杯,笑道:“公子聪颖,这雪字,也只能猜这几个字。这样,请公子出题。”
玉知开口道:“王。”
“王?”雪娘想了一下,道:“一,十,二,士,三,王。”
玉知也饮了一杯,笑道:“姑娘也不差。”两人你来我往,各有输赢,转眼间都喝了不少,玉知不胜酒力,不觉醉倒。
这一醉沉沉,等她再醒来时,人正躺在绣帷烟帐中,鼻端淡香隐约,正是雪娘身上的香气。玉知一惊,一骨碌爬起身来,酒醉之后起得猛了,顿感天旋地转,连忙伸手扶住床柱。
“公子醒了。”雪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胳膊被一双小手扶住。
玉知将眼睁开一线,眼前的美女正是雪娘,玉知低声道:“姑娘,我怎么在这儿。跟我一起来的小公子呢?”
雪娘将玉知扶到椅上坐下,将醒酒汤递到她手中,道:“他已经走了。临走时让我好好侍候你,不可怠慢。”
玉知喝了一口汤,道:“我酒也醒了。这就走了,不敢打扰姑娘。”
见玉知要走,雪娘伸手将她拉住:“公子难道嫌雪娘姿色丑陋,不堪怜惜?”易松以易家军为胁,逼她今夜侍候芮玉知。她本来有些不愿,但与玉知行了一场酒令后,发觉这位芮公子不仅相貌俊秀,气宇非凡,更有些真才实学,虽酒醉之后,却并不轻薄,对她就有了些好感,想想进了这个门,终究难有个好结果,便从了他也不算太委屈,若是这公子有情,收进府中做个小妾也是个归宿。
这两边一扯,玉知的脸就更红了,听雪娘说得楚楚可怜,再见美人眼圈微红,心又软了,连忙道:“雪娘姑娘,不是这样。你这样的冰肌玉骨,仙女一样的人儿,我哪里能嫌你?”
“既然如此,雪娘为公子通头净面,我们就上床休息吧。”雪娘含羞低声道。
“不可。”玉知吓了一大跳,连忙摇手。见雪娘一脸惊怔不解之色,又不能说出自己本是女儿身的事,她只得红着脸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了人。不敢辜负了他。”
雪娘松了口气,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坦然笑道:“男子汉三妻四妾也是平常。雪娘这般身份,怎敢妄想其它,能做公子枕边侍候之人也就足够了。公子的心上人定不会在意的。”说着,那柔软身躯又倚了过来。
芮玉知脚步一错,躲开了软玉投怀,口中道:“姑娘错了。我的心上人却是独一无二的性子,我若有半点二心,我们就再无可能。”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到歌坊来?”雪娘皱起眉来,心中有些疑惑,这世上难道真有这般痴情的男子,和这般烈性的女子。
借着酒劲,玉知也苦着脸道:“实话告诉姑娘,他原来对我也是极好的,虽然霸道厉害了些,心里总是对我好的。可是最近不知为何,他忽然变了性子,对我只是客气冷淡,变着法儿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雪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自懂事,就知女子要温柔顺从,哪料到世上竟有如此彪悍的女子,也能让男子如此失魂落魄,却又无法放弃。她哪里知道,玉知口中的那个“他”,其实是个堂堂九尺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