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凉夕正在房间里活动着胳膊腿,这几天女皇总是让贴身的女官夜里送来十全大补丸,千年灵芝什么的,一顿恶补总算有点人气了,就是白天看不到越岚初,总是晚上他才过来把个脉,扎两针。
这回她觉得自己有了下床的力气,也能睁开眼睛了,说话也不喘了。只是容易乏累,在她眼里觉得这就是肾虚的症状。
眼看着天就黑了,送药的女官没来,越岚初也没来,她却在房间里等的又急又饿。按着涣凉夕自己的计划,她现在不能出门,过两天就是该发丧进棺材的死人了,这几天为了制造出病入膏肓的假象,每日也只吃女官偷偷送来的一顿饭,虽然有时候越岚初扎针的时候带来点药膳,可是越岚初做的东西实在是刻骨的恐怖。
可现在这要是生龙活虎的出去觅食让人看见了,一切都功亏一溃了。可是天黑了好一会了,还是没人来,她自己裹上了一层层的厚衣服,自从中了毒,怕冷得不得了,解药一丸一丸的吃着,但是到了夜里,少盖一层被子还是冷得发颤。
扒开一条门缝,涣凉夕的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了一圈,瞅着门口居然没有一个人守着,应该是下人们觉得涣凉夕反正都快死了,守不守夜有什么区别,就放松了懈怠。等涣凉夕正要踏出脚去,就看见落吟秋院里的小厨房隐约有烛火的人声。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涣凉夕觅食的计划失败了,但是想起来越岚初的房间就在隔壁厢房,不如抹黑过去。
说干就干,涣凉夕猫着腰警觉地趴在地上,竖着耳朵确定了没有人靠近,一闪身,就闪到了厢房的拐角。吧望了一眼,厢房里昏昏暗暗的,好像亮着灯,但又不想有人。
吱嘎的一声涣凉夕打开门溜了进去,厢房里静悄悄的,充斥着各种草药的味道,那感觉,涣凉夕就好像跌进了越岚初的药罐子。她看主厅没有人,大着胆子向里间走去,她好像隐约感觉到一阵均匀的呼吸,习武之人听力都不会差。
隐约的她好像看见一道人影正垂首坐在床边,好像在摆弄什么。涣凉夕脚步也是静静的,全神贯注给涣予澈施针的越岚初也没有注意,知道涣凉夕走进。两人都吃了一惊,自从涣予澈中毒,涣悟月就让他养在越岚初这里,以免回到长韵宫让涣未含和下人们看出端倪,多生事端。
涣凉夕讶异的是涣予澈怎么躺在这里,越岚初则是被涣凉夕冷不丁的吓一跳,手里的针也一哆嗦,睡梦里的涣予澈闷哼一声。
越岚初冲涣凉夕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里继续忙着施针,心里也飞速盘算着怎么解释这一切。
收起一根根的银针,越岚初挂着淡淡的笑,拉着涣凉夕去了正厅。没等他开始解释,就听道:“越大夫?”疑问的口吻却是肯定的陈述。
涣凉夕这才借着蜡烛,看清了越岚初,只是越岚初白纱掩面,只漏出一双眼睛,不过单凭这一双眼睛,涣凉夕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妙人,眼角弯起的笑意勾人心魄,虽然是笑眯眯的,却有着不容任何人亲近的疏离,在涣凉夕前世的经验总结来看,这些人多半是洁癖或者gay。看着对谁都笑眯眯的,但是实则笑意不达眼底,用这种方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守护自己的秘密。
越岚初也大胆的看着涣凉夕,她醒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那双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一下子好像真的能让人陷进去。
越岚初率先打破两人的对视:“越岚初见过少主。”
说着要跪下去,却被涣凉夕一把扯住胳膊。“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澈在你这里躺着?”
涣凉夕看见涣予澈那一刻心差点静止了一下,她以为他此时好好的在他宫里养着呢,可没想到就躺在自己的隔壁。她不是傻子,她注意到涣予澈的气色苍白,额头蒙着细汗,嘴唇也泛白,他一定是受伤或者是生病了。
越岚初低着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片月光,犹豫着该则么说。片刻的沉默就让涣凉夕失去了耐心,她正要发火,越岚初就开了口。
“六殿下,他中了毒。”
涣凉夕心口一紧,眼神立马阴沉了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什么毒!”
“秋水毒。”
一下子涣凉夕的一大堆质问都堵在了喉咙,她好像能猜到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搞不明白,云里雾里的,一下子急火攻心,急出一口老血。
涣凉夕努力压下去那一抹腥甜的味道,奈何血气上涌,哇的一声,吐在地上。
越岚初赶紧搭上涣凉夕的脉搏,一皱眉,赶紧抽出银针扎在涣凉夕的脑门。
涣凉夕脚下一软,要向后栽去,被对面的人伸手一捞,捞进了怀里。这老套的玛丽苏姿势..涣凉夕有些汗颜,越岚初撑着她的身子,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另一只手按住涣凉夕的后背输送去一股内力。
“平稳呼吸,我把事情跟你说清楚。”
越岚初也急了,顾不得少主主子的尊卑,费劲吧啦就回来的人,说吐血就吐血,涣凉夕和涣予澈现在可是他证明自己精进医术的一张考卷!可得好好治。这人一生独爱医术成痴,这一点从未变过。
涣凉夕听了他的话,压下自己的急火,调整呼吸,配合着内力冷静下来。
越岚初简单地解释了中毒的缘由,涣凉夕听完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傻,当然越岚初隐瞒了一些事,比如秋水毒遇到男子的体质,阴阳相克,毒性更烈,虽说剂量有把控,但是涣予澈的小身子骨能不能熬过冬天很难说,熬过了,一切都有希望,熬不过去,就一了百了了。
涣凉夕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一步步向着床幔踱去,她想好好看看这个傻瓜。
涣凉夕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描摹着涣予澈的美颜,疼惜的看着那温柔可爱的人,怎么就为了她现在死气沉沉的躺在这里呢,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哪来的勇气,还有额头上的伤,从哪学会的翻墙了?傻不傻?还大半夜溜出宫,一点都不把男子的清誉当回事吗?“傻子”涣凉夕良久突出这么两个字。
越岚初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心里对于两个人之间的事愈发不解,只是他没有想到兄妹乱伦大不韪的这种事,一来是太令人震惊,而来,越岚初对涣予澈影响还不错,不觉得涣予澈是没有分寸的人。(实则涣予澈做出的没有分寸的事已经不少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涣凉夕和越岚初均是一惊。越岚初警惕的问道:“是谁?”
“越神医,我刚刚去给九殿下送补药,却发现殿下不在房里。”
是那个女官
涣凉夕冲越岚初挥挥手,示意他打发了。
“我在给殿下施针,你小点声,别吵到九殿下,她现在虚弱的紧,放下药走吧。”
女官略感疑惑,也没多问,放下药,离开了。
涣凉夕伏在床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越岚初道:“少主,您现在回去休息吧,您现在这身子经不起折腾。”
“你不用管了,我在这里守他一夜。”他能为了自己半夜翻墙,又心甘情愿做了药引子,现在守他一夜安好又何妨。
越岚初还是劝道:“殿下,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解毒的办法,您这样,熬垮了自己不说,万一打草惊蛇,您和六殿下都危在旦夕。”
涣凉夕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又巴巴的看了涣予澈好一会,恨不得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融到血肉里。
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越岚初一定要保住涣予澈,哪怕是让她来为他做一次药引。
鸡还没叫早,涣凉夕也清醒了,身上盖着三层大棉被,压的她透不过气。说是醒得早,不如说她一夜没睡,这一夜她也想了很多。
想起明崇,想起迪尔,想起涣予澈,还想起落吟秋了。
涣予澈,涣凉夕对他有感觉,只是那种感觉到底是眷恋他身上的干净还是爱恋她说不清道不明,不管是哪种感觉,涣予澈愿意为了她舍身试毒,她就笃定了要保护这个笨蛋一辈子,不管是哪种身份。
她想,等这些事过去了,如果自己真的对他动心了,只要他也愿意,她就冒天下大不韪待他私奔,她已经死过一次,她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她。若他没有那个意思,一切是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那她就以妹妹的身份保护他一辈子,谁伤他一分,豁出命去也要讨回来。
但是这一切都基于涣予澈是否愿意。
再说明崇,她得承认,是想找到明崇那股子执念支撑着她在这个世界生存,若是明崇和这世界毫无关系,她倒是愿意早死早超生,因为上一世活得太累了,可以说从没有为了自己活过一天。
可是找到明崇又能怎么样呢?她从前喜欢明崇,依赖他,信任他,可是他却亲手杀了自己,就算在这个世界重逢又能怎么样?
她现在换了身份连样子也变了,难道和明崇再续前缘吗?明崇会怎么做呢,她不确定,她迷茫了。
对于明崇的执念,和对涣予澈的犹豫,让她纠结了一宿。
今天就是她该发丧的日子了,为了不被人察觉到纰漏,她一天一夜没喝一滴水,涣凉夕抿了下干涸的嘴唇,扭头无力的看着一侧的墙壁,涣予澈就在那面墙壁后,她多想在此之前再看他一眼。
这么想着,门被人打开了,涣悟月一脸悲怆的迈步向她走过来,后面跟着一堆人,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在确定涣悟月和她短暂的对视后,涣凉夕艰难的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想勾住涣悟月,涣悟月急忙握住那只柔弱无骨的爪子,红着眼看着她。
“母..皇..儿臣..不能尽孝了..”说完涣凉夕顺势瞪着眼睛,横死过去,那只手也无声的垂落。
虽说涣悟月事先知道一切的缘由,心里的悲凉也是止不住,期期艾艾的唤道:“夕儿!”
那一声饶是涣凉夕心下也惊了一下,心口没由来的揪住。
涣悟月抖着手探向涣凉夕的鼻息,其实还是有呼吸的,只是涣凉夕刻意的放慢了
涣悟月闭上眼,遮掩了自己眼中的哀伤,伸出手,抚上了涣凉夕阖上那没有焦距的眼睛。
旁边的的女官瞄了一眼,尖着嗓子悲坳哀鸣:“九公主,殡天了!”
没有踏进门槛的婢女接着号丧“九公主,殡天。”
门外等着的涣连瑶,涣成玉,涣未锦等人脸上的神色各异,听到两声号丧过后,皇城门楼的丧钟闷闷的敲了三下,也哀哀戚戚的带着哭腔哭了两下。
越岚初猫在厢房没出来,但是从窗户缝里看的门儿清,到底谁是猫哭耗子,他心里也大约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