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底、十月初,正是台风粉墨登场的时节。
各个社团、组织为了招生宣传可谓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使出来了。
叶楠刚接到通知,明天中午社团要在逸夫楼与东食堂的必经之地—小广场摆摊,借此扩大社团的影响力。
与此同时,吸引那些对摄影感兴趣的同学加入社团,以此谋取“暴利”。
当然,所谓的“暴利”就是入会时需缴纳的份子钱,说是暴利,实在有辱这两个字了。
会费若是定得过高,就会把一些同学拒之门外,作为一个新新社团,打响名气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钱财嘛,引用叶楠的口头禅便是:都是身外之物。
但社团为了这身外之物也不得不时常与一些商家打交道,通过替他们打广告来获取微薄的赞助。
“秋分,明天又要摆摊了。”
叶楠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冲她眨眼,有气无力地苦笑。
秋分从密密麻麻的论文中抬头扫她一眼,对她这个社长颇为同情。
大学里,听上去头衔越大的官要干的活就越多。
叶楠身为一社之长,事事必须亲为。刚才忙完干事招新,现在又得投身会员招新,可真是片刻清闲不给她。
“能者多劳。”秋分安慰道。
“唉,没想到办个社团都这么费劲,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兼顾的?”
秋分敲字的手一顿,盯着沮丧的叶楠,不知道说什么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禀赋,这是他的天赋,你自有你的长处,何必非要与他争个高下?”
“我发誓要把社团办好给他看,怎么能不争?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就是要让他看看,他错过我是他最大的损失。”
叶楠的语气里难掩耿耿于怀。秋分暗自叹气。
叶楠口中的那个“他”是她们上一届的师兄——周正。
师兄不仅成绩优异,年年拿国家奖学金,而且还是那届学生会中唯一一个大二的主席。
总之,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会发光的人。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多么英俊潇洒,而是他身上那股精气神让他鹤立鸡群。
在这个号称自由的校园里,晃荡着多少迷茫的灵魂,可世人皆醉,他独醒。
秋分一直觉得,大概这就是叶楠对他神魂颠倒的主要原因。
“让他三尺又何妨?你其实并不需要向他证明你活得很好。”
“你不懂,你没有这样掏心掏肺、忘掉尊严地去喜欢过一个人。
如果你是我,也无法退步。
我要向他证明,让他知道,他曾经弃之不顾的人也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他口中的累赘。”
“...........”
秋分不再劝慰叶楠,正如她所说,她不能理解她的痛,自然也没有资格让她风轻云淡。
越长大越能明白鲁迅先生的名言: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秋分走过去,轻轻抚摸叶楠毛茸茸的头顶,像安抚小动物一般替她捋顺身上防备的毛发。
叶楠顺势搂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她柔软的白色T恤里。
脸颊紧贴着秋分的皮肤,惹得她一阵痒痒。她忍不住扭了扭,想找个舒适的角度。
“别动。”叶楠带着浓浓的鼻音嘟囔。
秋分念她情伤未愈,闻言便不敢再动,只得攥紧双拳,按捺住腰间的瘙痒。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叶楠突然幽幽地问。
秋分被她峰回路转的胡言乱语弄得一愣,脑子瞬间短路。
“啊?为什么这么说?”
叶楠仰着脸,伸长脖子,神色复杂地扫她一眼,指着她裤缝旁紧握的拳头,言之凿凿。
“你要是对我没想法,干嘛这么紧张?我承认我是比较酷,但本人性别女,喜好男,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
秋分冷冷斜她一眼,抽搐着嘴角,对叶楠突如其来的冷笑话不予理睬。
她转身,把叶楠晾在身后。
她转身速度太快,叶楠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直直朝地面栽去。还好她及时用手做了个支撑,才安全着陆。
叶楠坐在地上幽怨地仰视秋分,嘴瘪着,一脸不悦。
“你不能因为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啊!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秋分扭头赏了她一个白眼,然后戴上耳机,彻彻底底无视她的独角戏。
第二天一早,秋分就带着自己的小干事去布置摊位,由于之前已经把工作任务分配好了,准备工作做起来很顺利。
不一会儿就把海报、奖品、报名表之类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安置好了。
说来也巧,三个小干事上午都有课,理由很正当,秋分也不好不放行。
于是原本四个人的摊位瞬间变成她一个人独守的空房。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才9点40,离吃饭的时间尚早,此时广场几乎空无一人。
她掏出书,捧在手心,准备借助东野的智慧打发这段无聊的时光。
她看得津津有味,再加头顶有遮挡,也没注意到日光渐渐暗下去,乌云成群结队正裹挟着****往这边赶。
直到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她才抬起头,环视一圈,暗叹不好。
她迅速起身,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满桌子的物件。风越来越大,一旁的广告牌随风左右摇晃,眼看着就要匍匐在地。
秋分把礼品迅速丢进收纳箱,抬手刚要去收那叠厚厚的传单。
妖风席卷而来,把五颜六色的传单抛向天地。秋分来不及思考,赶紧追着去捡。
传单似乎长了腿似的,跑得飞快。
她刚要触及,风就趁机作祟,让她和传单之间始终保持着恼人的距离。
她弯着腰撵着传单满地跑,样子好不狼狈。
她追着跑了好一阵,突然眼前冒出一双耐克球鞋。
她一愣,捡起被这双鞋挡住的最后一张传单,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先出声道谢。
“谢谢。”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被一张传单耍得团团转。”
秋分这才直起腰,微微仰头,盯着来人。还没等她细看,雨倾盆而下,把他们瞬间浇成两只落汤鸡。
山雨欲来风满楼,说得果然没错。
“愣什么,还不赶紧收。”
他边说边朝摊位冲去,身形隐没在大雨中,看得秋分一阵恍惚。
不过转瞬,她就加入了拯救大队。
大雨如注,倾泻而下,打在身上有些微麻。打在遮阳布上,一阵噼里啪啦。
风刮过蓝色防水布,簌簌地咆哮。
“赶紧进来,东西收拾差不多了。桌子先不管,咱们先把广告牌搬到宿舍,不然等会儿风大了肯定会被刮走的。”
钱亚岁一把把站在雨中的秋分拽进遮阳棚,大声喊道。
“好,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她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指着收拾出来的收纳箱问。收纳箱很大,而且重,凭她一个人难以搬动。
钱亚岁看着满脸雨水的秋分,有片刻呆愣。
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传来一声轰雷,惊天动地,吓得秋分一哆嗦。
本就被雨水浸湿的她顿觉寒气逼人,下意识搂紧双臂,咬紧牙关。
两人正在思索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物资运输到安全的地方,完全没注意头顶的遮阳棚顶越积越多的雨水,正在撼动满身破绽的柱子。
“小心!”
秋分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拽入钱亚岁的怀抱。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只有耳畔温热的喘息声尚可感知。她本就浑身湿透,钱亚岁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两个人拥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衫,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出处。
秋分心跳地飞快,黑暗之中,触觉分外敏感。她不敢大口呼吸,只觉得胸口快要炸裂。
巨大的遮阳布不堪重负,应声倒下。将他们覆盖其下,隔绝了外面的****,却掀起了另一场惊涛骇浪。
“你没事吧?”秋分轻声问。
手指微微蜷曲,抵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有事。”
“你哪受伤了?”
钱亚岁听着她紧张兮兮的问候,瞬间心头一暖。他第一次这样目不转睛、毫不掩饰地看她。
“………没事。”
秋分在黑暗中眨眨眼,不解。修长的睫毛雨刷般扫过钱亚岁的脖颈,惹得他喉咙一紧。
“别动。”
他沙哑的嗓音近在咫尺,秋分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要不先把这个掀开?”她问。
钱亚岁闻言只得缓缓松开手,怀里的温软瞬间被寒风带走。
他一阵失落,微闭着眼睛,卷曲的手指执着地保持着之前的形状,企图把这温暖镌刻在心间。
“我来,你别动。”
秋分深知自己的斤两,怕给他添麻烦,便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
钱亚岁摸索着找到了柱子,摸到了遮阳棚的边缘。这才回头朝秋分喊:
“可以了,这边。”
他奋力撑起塑料布,让秋分得以省点力气。一番折腾,两人终于逃出生天。
台风凶猛,两个人见实在拗不过,只得弃甲而去。好在有遮阳布,物资暂时安全。
钱亚岁拽着秋分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抵达食堂。两个人甩甩满身的雨水,一脸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