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埋头写着数学卷子，突然遇见一道不会的函数题。拄着下巴盯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有点懊恼的她顺手在前面同学的背上戳了戳。
前桌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轻地问：
“怎么啦？”
夏至抬头看见眼前楚楚动人的软妹子，突然一阵呆愣。
姑娘奇怪地在夏至面前晃了晃手掌。夏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跑神，赶忙笑着摆摆手，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以前戳我前桌戳习惯了。”
女孩笑着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转过头，端正身体。
夏至的思绪混乱，盯着前桌的后背发呆，校服白得刺眼，姑娘的肩膀窄小瘦弱，和她记忆中的那个背影截然不同。
夏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盯着走廊发呆。那个人刚刚还从这里路过和她打过招呼。
五分钟前。
钱亚岁和赵戈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商量竞赛事宜，出来的时候刚好路过五班。
两个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看上去分外和谐。
夏至站在门口，拿着水杯朝他们走近，其实她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她看着他走过去，知道他习惯性从这边回来。
她昂首挺胸，略带几分紧张和局促，笑靥如花，出现在他的面前：
“压岁钱，干嘛去了？”
钱亚岁故意神秘地一笑，搂紧赵戈的脖子，幽幽地说：
“我们俩约会去了。”
赵戈蓦然抬起头瞪他，白皙的脸上飘满绯红。他尴尬一笑，看着夏至连连摆手，摇头。
“不是不是，他胡说的。”
夏至“噗嗤”一笑，被眼前这个男生呆呆傻傻、认认真真解释的神情逗得忍俊不禁。
“放心吧，我没误会，他这个人就是嘴贱，片刻不胡说八道就浑身难受。”
“你还挺了解他的。”
钱亚岁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放开赵戈的脖子，认真地盯着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本正经又语重心长地提醒：
“你也别相信她的话，她脑子有问题。”
余下两人皆是一愣，男生笑了，女孩怒了，举起水杯就朝钱亚岁招呼了过去。
钱亚岁立刻扯过赵戈挡在身前，自己转身溜之大吉。夏至一把甩开赵戈，扒开腿就追了上去。
一边追，一边骂：
“压岁钱，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你给我等着。”
走廊本就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他们也没引起瞩目。
赵戈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一转身就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女孩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目光逼人。
他貌似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不动声色地朝女孩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女孩嘴角的笑容被冻住，面色冰冷。
她动了动嘴唇，喃喃自语：
“赵戈，你的对手只能是我。”
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阴鸷的目光连太阳都无力拯救。
夏至最后还是没能追上钱亚岁，只得铩羽而归。
思及此，夏至的唇边不禁荡开一抹微笑，转瞬又化为苦笑。
半年以来她用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可当分科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她问他：
“你希望我选理吗？”
他看着她，像看傻子似的。
“你这脑子，还要学理？就算是艺考能降分，你也太自信了点吧？再说你的梦想不是考北京电影学院吗？”
“可我不想和你......你们分开。”
钱亚岁一脸无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
“我们班几乎都是要参加艺考的特长生，大多数人都会留下学文，只有我和另外几个同学打算学理，你要是舍不得咱们这个班，就应该学文才是，梁宇、夏小小都会陪着你，多好。”
夏至看着他洒脱的样子，慢慢红了眼眶，声音晕染几分哭腔，任性地盯着他，执拗地开口。
“你就不能为我.....我们留下来吗？反正你学什么都能学好，这里有我，有梁宇，有你这么多朋友，你就不会舍不得吗？”
钱亚岁叹了口气，抬头望天，一行大雁正排成“人”字型从蔚蓝的天边略过。
成群结队，方向一致。
“看见这些大雁了吗？你们就像这群大雁，你们共同的目标都是往南飞，而我只是你们身边的一朵白云，和你们偶然相逢，却终将飘向属于我自己的远方。我有我的人生轨迹，所以我不能留下。”
语气真诚，态度坚决，夏至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滚落。
他面对她从来是这般冷静自持，无论是她的表白，还是恳求。夏至不禁质问他：
“如果是林秋分这么求你，你也会这么回答吗？”
钱亚岁一愣，然后自嘲似的一笑，看着置气的夏至。
“她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
夏至一声不吭，低着头，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地板上，溅起一片伤心。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比不过她？”
钱亚岁无奈地叹气，揉了揉夏至低垂的脑袋，神情恍惚，目光黯淡。
“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喜欢林秋分，所以你不甘心罢了。”
夏至骤然睁大了双眼，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盯着钱亚岁，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咪突然全身战栗。
钱亚岁扶着栏杆跳了上去。
“你自己或许都没发现吧，其实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我。你只是不甘心输给林秋分，你从小除了学习成绩样样都比她优秀，所以你不甘心，你想要证明自己的魅力。”
夏至嘴唇颤抖，反驳的话语堵在喉咙，却没有底气破口而出。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内心的丑恶全都暴露在太阳之下。
好久，她才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心情。
“你，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只是猜测，如果不对我向你道歉，可你敢承认你对我的好没有掺杂几分想要胜过林秋分的虚荣在里面？”
夏至顿时头脑一片空白，连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对他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不甘心多一点？
“你好好想想吧，不要一时冲动做了让自己后悔终身的选择。”
太阳毒辣，投在她的身上，在地面留下大片阴影。
她抬起头，张目对日，被刺痛双眼。最终还是扬起手挡在眼前。
白夜行里说过，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夏至回过神，眼前的函数题依旧空白。她有些烦躁地扔掉笔，挠了挠头发。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会学理，但还是抱着那么点期盼，可惜这些期盼一开始就是泡沫，美好得令人幻想，但一戳就破。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擅长的文科，面包与爱情，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或者真如他所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
可还是喜欢的，只是终究各奔东西。
“夏至，门口有人找。”
夏至一脸不解地朝窗外探头，想不出来是谁。
袁仲春站在门口，倚着砖墙，慵懒随意，自成风景。看见夏至，他微微一笑，温柔和煦。
“你怎么有空找我啊？”
“前两天我一个北京电影学院的朋友回来办事，顺便给我带了一份他们学校的招生简章，我想着你不是一直想去这个学校吗？就拿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赫赫然印着“北京电影学院”六个大字。
夏至惊诧地长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手哆哆嗦嗦地，僵在空中半天不敢接过。
“真的给我的？”
袁仲春笑得更加开怀，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
“怎么？不想要？那我拿回去了。”
“别啊，谁说我不想要了，我可想要了。”
夏至赶紧把招生简章抢过来抱紧，生怕袁仲春后悔。
“太谢谢你了，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就是厉害，不像林秋分整天独来独往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身为姐姐，她一点帮不到她可怜的妹妹。”
夏至边恭维袁仲春边吐槽林秋分，一时间毫无节操。袁仲春看着她浮夸的模样，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本招生简章就把你收买了？”
夏至重重点了点头，已经忍不住翻了起来。
“哇，这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我死也要死在这所学校。”
“好好的，说什么死啊，你可要好好活着，我还等着你成为大明星给我签名呢。”
夏至被夸得有些飘飘欲仙，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自己功成名就的场面，忍不住傻笑出声。
“好说好说，到时候给你签一大坨，让你拿去兜售，独家授权给你。”
袁仲春眼角眉梢都在笑，一边假装“谄媚”，一边真心道谢。
“那我就先预订上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那是当然，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根骨头。”
“我又不是小狗。”他囧囧地回答。
“咳！不重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行。”
袁仲春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调侃：“你选文真的不是一时冲动？”
夏至眼角抽搐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胸有成竹，自信笃定。
“当然不是，那可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袁仲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狐疑的眼神惹得夏至忍不住心虚争辩。
“我自然比不上你们这样的学霸，你别嘲笑我了。”
“好吧，那我走了，好好看看，希望对你有帮助。”
夏至冲他挥挥手，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