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怕的吧，也许？
要杀死龙王，只有逼到他们无路可退，逼他们赌上几乎永恒的生命和人类战斗到底。
对于永恒不朽的生命来说，只要活下去，始终都有希望。怎么才会无路可退？
在至亲被杀的时候，不再想活下去的时候，就会无路可退。
封彻深深吸一口烟叶烧成的烟雾进入肺里，再如同叹息一般将其吐出。
刚刚他听到了校长打来的电话，在思考要不要接听时浪费了很多时间，直到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而这通电话被挂断后就没再打来，今夜发生的事也仿佛像这通结束的电话一般尘埃落定。所有都结束了。
恍惚间，封彻在校园内黄灿灿的路灯中看到了某人的身影，又听到那一声响彻校园的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斥着愤怒，充斥着彷徨，充斥着……悲哀。
他想到简直就和那时的自己一样，都是那么狼狈，那么虚无。于是世界的全貌就展现在你眼前，远比百科全书介绍得还要透彻。清楚得让你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就好像接下来再没什么值得关心了。
路明非在今晚过得如何呢？封彻想拨通挂满了未接来电的手机去问他，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也许正在处理今夜的烂摊子，也许也正在感伤，为那位死去的少年而感到若有若无的难过。
可这是无法避免的，倒不如说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这里是哪儿？卡塞尔学院！这所学院里教授什么？屠龙的知识！那他们的工作和使命是什么？屠……龙？
屠龙！
是了！这还需要疑惑？还需要辩解吗？害怕孤独的人抱团在这里，然后接受这样被仇恨继承下来的使命，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时代出现了昂热一样的疯子，他不想反复去击杀存在双生子的龙王，只想一劳永逸，每条龙王的样子见过一面就足矣！
封彻将剩下的雪茄扔进垃圾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要和别人说点什么。屠龙也好，与世界为敌也罢，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那位少年的远去和死亡，让他稍微感到有点……难过。
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他确实感到没来由得难过。
自己最后和老唐说出的话是什么呢？和那少年……不，和康斯坦丁说的又是什么呢？
“你见过我哥哥吗？”
“没见过。”
“那我去找哥哥了。”
“你知道李修缘吗？”
“那是谁？中国历史人物吗？抱歉啊！封彻老弟，我都说了，我虽然是华人，但却是在美国长大的，这方面完全不懂呀！”
不懂就不懂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关心的了。封彻干咳了两声，又开始想老唐有没有在最后见到路明非，有没有问他李修缘是谁。
想确认这点也很简单，联系路明非就好了。于是封彻伸手拿出手机，又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路明非也刚好将电话打来。
“喂，老大……”
“嗯。”封彻说。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道：“我刚刚……好像见到龙了，也见到他死在我面前……”
“嗯，我知道的。”封彻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接近后半夜，“最后见到老唐了吗？”
“……嗯。”路明非说，“老唐认出了我，还问我知不知道李修缘……他说是你让他来问我的，李修缘不是活佛济公吗？我暑假时候看过几集，陈浩民演得很不错来着。”
“我只是想起了一则故事，是关于李修缘的。”封彻的声音如同今晚刮过百慕大草坪的夜风一样平静。
他呼吸吐纳而含进一口夜风，缓缓开口，“李修缘是降龙罗汉，但在那之前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伏虎罗汉和其他神佛为了让好友觉醒，什么事都能设计出来。无论多么悲惨，多么残酷，他们都丝毫不顾忌，直到李修缘完成觉醒……”
路明非问：“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李修缘觉醒成降龙罗汉后，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恢复以往数千年的记忆，‘李修缘’这个名字的生平过往在其中不过如同墨中的一滴水那样稀疏。所以他不会因为其他神佛对‘李修缘’做的事而去怨恨，也不会因此感到神伤，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与觉醒前的凡人都再无纠葛，成为了丝毫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老大你是说？”
“就是像你想的那样，老唐已经不再会是老唐，对我们当然也不会再有任何不相干的留恋和取舍。”封彻抛出不容置疑的现实，“现在已经没有了老唐，只有青铜与火之王，而王位上的双生子已经永远死去了一个，只剩下一心想要复仇的诺顿。”
这就是源自于某人的计划，从康斯坦丁以错误的方式被唤醒后，没法重振旗鼓的青铜与火之王仿佛命中注定般失去了一切后路。按照以往的屠龙史诗年代记，也许他们本该正常苏醒，然后在留下可以让自己复活的卵后向世界掀起战火。
但无数的错误造就了眼前的局面，说是人为刻意设计的也不为过。封彻只是外来者，他不清楚有多少人盼望这种局面，也不了解到底有多少人能够设计出这种情况。可事已至此，他都不在乎。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逃走的诺顿，再将他给杀死……然后提交任务，回归原世界。回去后要做些什么呢？封彻在走回宿舍的路上想道。
也许是先接触一下路宁霏，看看女孩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血统。如果自己的世界并不寻常，那也随它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吧？也许……
屠龙之战的计划在今晚就被紧急敲定，封彻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于后半夜收到一封问询要不要加入这场战争的邮件。他思考了一会儿，回复给诺玛：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请发给我龙王所在的地点。”
诺玛没回复，紧接着是校长打来电话，好像是这件事情确实非同小可，体现在他是用视频通讯打来的。
手机屏幕上露出昂热那老绅士的冷峻面庞，年迈二字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找出相似的影子。光看面相，封彻就能知道这是位比大多数年轻人还要雄壮的老者，也是当今世上最有经验且满载怒火的复仇男神。
“你是认真的么？”手机屏幕上，昂热面无表情地说，“屠龙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学院里的每个人都为此付出了时间和努力，而龙王的战力对我们而言也一直都是种谜。”
“那又如何？”封彻坐在椅子上说，“也不见得我的实力被你们有了解出多少。”
昂热说：“但你也许会死……我们学院不能放任一位S级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校长，你这是在劝阻我，还是想命令我？”封彻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
“我希望是劝阻，封彻……”昂热的双眼微微眯起，看不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没人要比他更希望龙族灭绝，那么付出一位S级又算得了什么？这个世上的S级不超过十人，而龙王算上双生子现在也就剩下七个，一换一……好像也不亏？
“无意义的校园游戏就到此为止吧。”封彻说，“你已经安排凯撒他们进行演练了吧？这样的话直到完成屠龙为止寒假也差不多会耗尽，我还打算趁这段时间和路明非去日本泡温泉来着。”
他撑起椅子，前后晃了两下，“对了，地点应该是在长江三峡吧？叶胜和酒德亚纪的尸体也在那里，我必须要去。”
“那你也可以和凯撒他们一起——”
“不。”封彻举起手机，在昂热肃穆的神色中露出倨傲的微笑，“这是世界所亏欠我的战争，必须由我一人来进行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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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当睡眼惺忪的路明非拉开房门时，见到的就是全副武装的封彻站在门外。
“老大，你这是？”
“我要出趟远门，来和你打个招呼罢了。”
“呃…...哦。”
“不光如此，这段期间我会断掉联系，如果苏晓樯找不到我，她很有可能会来找你询问状况。”封彻说。
什么意思？路明非心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僚机掩护吗？没想到我还有面临到这种考验义气的一天？那苏晓樯真要劈头盖脸问过来该怎么回答比较好？说老大去做交换生出校了？不不不，以小天女那性子分分钟就要追过去……那就说是参加特别培训夏令营了？这个点子不错啊。
“所以说，老大你到底是要去做什么？”路明非忍不住问道。
封彻也没隐瞒，“屠龙。”
房间内偷听的芬格尔从床上滚落掉下，又讪笑着挠了挠头说不用在意他，随后重新爬回床上。只是动作迟钝得像是一只树懒，要上的也不是床，而是一颗干枯的老梧桐树。
“事不宜迟，我就先走了。”说完后，封彻当真就在路明非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转身离去，消失在楼层的尽头。
其他人都没什么打招呼的必要，反正完成任务以后差不多就要回归主神空间。作为独立考核任务的特殊性封彻还不清楚，但有很大可能是会一直持续下去，没准以后还有要继续的可能。同时时间也在很大程度上会保持不变，那就有理由去好好放手一搏。
从这段时间翻阅的古籍可以了解到，龙类的骨骼具有很大的可塑性，所以他们可以模仿人类，即使龙形也有不同的变种。但如果要使用最终的言灵，就必须有巨大化的身体才行，以人类的躯体是无法承受那种力量的。
所有人在学院见到的康斯坦丁就是因为孵化意外停止，强行破卵而出，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他发挥出的力量不到他自己真实力量的百分之一，而剩下这个龙王如果要掌握火系言灵的终极形式，势必会重新结卵，孕育巨大化的身体。他不会轻易醒来，所以封彻才要尽早出发迫使他提前孵化。
人类对龙族的了解都已经足够透彻，可反过来去想呢？龙族似乎从未真正去了解过人类，就好像他们自己的敌人本就会是同族。在这份傲慢被打破以前，势必还会付出许多鲜血来开路。
兵贵神速，因为赶时间的缘故，封彻在学院内坐上特快航班到达机场后，就立刻有专机将他送往回国内。他的这趟出行被列为高度机密，知晓的人除却校长和路明非这两个S级以外就只剩下执行部的施耐德。
因此凯撒那边的备战演练作为隐藏的备用方案还在继续，路明非也被说服加入了其中。
只是，真的还有这必要了吗？
封彻在2009年12月23日的清晨赶到了长江三峡，这一带周围很早以前就被卡塞尔学院封锁，连稍大点的野生动物都被驱逐到另外一边。因此想找出最近有什么人到来的踪迹很是轻易，封彻甚至在岸边见到了泥土被过高质量生物所碾压留下的印迹。
他不清楚该怎样找到诺顿，但想来也不至于会在水里战斗吧？和司掌青铜与火之王在充满泥土和水的场景里厮杀，想来也有些奇怪。毕竟没人规定巨龙一定要生活在水里。游戏中，它们有的在岛上，有的在山洞里，还有部分会制造一个魔宫作为住所。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就有必要打个招呼。
封彻深吸口气，在岸边高举起右手打算挥下时，一声电话铃将他打断。
这种时候能打通电话过来的也就只有校长和施耐德了。封彻接通电话，听到的是校长的声音。
“嘿！我的学生封彻，你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对吗？”
“没错。”封彻说。
“稍等一会儿再动手吧，曼施坦因教授等下会租到一艘附近的渔船来到周边。”昂热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事不关己。
封彻微微皱起眉头，“派他来送死吗？我不敢保证能在余波中顾及到他。”
“不不不，不是这样。”昂热稍稍提起几分语气，“屠龙从来都是一种传奇伟业，而我们所面临的记录和消息在多媒体领域实在太过于匮乏，这对鼓励其他屠龙预备队的学员来说并不友好……”
“所以你是想记录下这场战争？”封彻笑了两声，“随便你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昂热的笑声同样传来，“不过我并未告诉曼施坦因你的打算，只是让他为两个月后出行讨伐龙王的计划提前过来记录下江面的情况，安全方面会由我来负责。”
“什么时候开始？”封彻看了眼手表。
昂热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好像其中要涌动出什么。
“现在即可。”他说，“天凉了，该屠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