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郭,封彻和楚子航站在城墙上看着前方构筑的长条轨道。不久之后,那条道路的尽头就会有最终的敌人袭来。
“主神空间有提供什么信息或援助吗?”
风呼啸而过,楚子航盯视远方问道,“比如那类神明的弱点,或是阻止它诞生的方法。”
封彻在高台的大风中摇了摇头,“主神没有理由伸出援手,祂能够将我们随时随地拉回主神空间里就足够感激了。”
如果在那天的交谈时,就直接暴起将天鸟美马给击杀的话,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直接得救了呢?现在看来,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完全可行的。天鸟美马想不出封彻要杀自己的理由,而关于神明的事对不相干的人而言完全就是未睡醒之时的呓语,当不得真。
但同样的问题是,封彻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能力轻易杀掉对方……再者说,他有预感邪神其实已经就在这个星球外不远的地方,只是美马心中还留有一丝复仇的火苗,因此暂缓了几日留到金刚郭的覆灭场合。
“现在的计划是什么?”楚子航问。
“没什么计划,随机应变罢了。”
封彻在空中向前伸出手,感受风从指间滑过的律动。
“我想,既然会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定也是和我们二人的实力有关,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吧。”
至少在他眼里,龙本就是和神明属于一个类别的幻想生物,而楚子航拥有龙族的部分血统,想必以后也能成长到类似神明般的存在吧?
封彻试图进行着最好的打算。
考虑到自己的血统连主神都定义为不明容器,在面对楚子航的黄金瞳时也未发生不适的情况,想来从等级角度而言要告上一筹。那么双方的势力就可以这样划分:
一方是狩方众的众人,他们或许被神明赠予获得极强的力量,然后还有几只鵺,再加上不知底细的天鸟美马和那尊邪神。
而自己这边呢?其余的武士都不足以考虑,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就他和楚子航两人。一个是龙,另一个是比龙还厉害的存在,这样对比起来似乎双方也相差不大?
“呵。”
封彻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有如此软弱的想法了?
两边的实力就是如此不对等,但那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在这个世界死去罢了,想来又有多少人能够选择死在神明的手下?
至于在真正不敌时回归主神空间……这句话也就是说给楚子航听的,反正大战一触即发时,他肯定会第一个招架不住,到时候就这样让他回去好了。他还有目标,在原来的世界里还有至关重要的家人。
他年轻,还有将来可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自己呢?相识的几人都很清楚做这一行的什么时候会死都不稀奇,而且没有家人,没有眷恋,只剩下宛如落日余晖中最后的一抹倦意。
在见证新世界的征途中死去,也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对封彻来说就是这样。
夜深时,他们二人就在城墙上升起了一堆火,烤着一头健壮的野鹿当作晚餐。反正这里风大还冷,离真正的轨道通行处还远,平时不会有武士上来检查。
“对了。”
封彻从鹿腿上撕下很大一块,在咀嚼前对等待他说话的楚子航道:
“关于计划,其实也差不多算是有的,至少比随机应变听上去要靠谱点。”
“愿闻其详。”楚子航说。
“呐,天鸟美马不是在信奉神明前一心想要复仇吗?他迟迟未降下那尊邪神,想必还是打算让对方诞生在这座最大的城镇中,顺便向自己的父亲展示复仇。”
“所以?”
“所以的话就等他真正冲进来,发泄完怒气怨气开始进行神明的仪式时,我们再出手吧。”
“会有用吗?”
“我不知道,但感觉就剩这个方法最可靠。”
封彻不说话,开始认真地进食肉类。楚子航吃得很慢,但饭量也很大,这头鹿让他一个人就吃了很多肉,但剩下的也全都被封彻给吃完。
现在他已经尽可能地进食,除却保证充沛的体力外,也在不断要求力量的增长。其实那再微不足道,但也好过空等着战斗来临。
“反正都要离别了,以后估计也没机会见到,要不要说说你的事情?”
吃饱喝足后,封彻突然提议道:“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告诉我的话,万一以后能去你那边,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好。”
沉默了一会儿,于是楚子航就开始简单地说起自己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位很普通的人,至少我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会在下雨时开着自己老板的迈巴赫来接我放学,在送到家门口时就会停下然后离开,不去见母亲和我现在的父亲。”
他的脸在摇晃的火光中阴晴不定,阴暗与光亮不时扭转跳动,连语气都平淡乏味。如果说得不是自己的事而是睡前童话一类的故事,想必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听众,顶多贪恋地盯视对方俊俏的侧脸。
楚子航接着说:
“后来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接我,在雨夜中我们上立交桥,然后误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语气不变,但内心似乎需要缓和。
“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很多和卡巴内类似,但却要强上很多的怪物,我的父亲用刀一路保护我杀了出来,直到那个家伙出现——”
“奥丁!”
他几乎是咬紧牙关拼命抑制住感情才说出这个名字的,仿佛先前所有的平静都是在为这两个字积攒情绪,从其中不难听出何等炽热的愤怒。
封彻将目光从火堆上离开,他能清楚感知到在自己对面坐着个比火焰还要炽热的家伙。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对方的故事还没讲完,耐心听下去就是。
楚子航的语气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祂骑着一匹有八条腿的巨马,从神话中来看很好辨认,听上去有些可笑……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生活在一个普通的世界,虽然时常感到无法缓和的悲哀和孤独,但也只当作是人生成长的一部分……面对奥丁时,我的父亲为了保护我冲向对方,我却只能,驾驶着那辆车转身逃跑。”
“之后就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故事到此结束。”
末尾时,楚子航的声音变得枯燥而且空洞,但看上去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已然成为习惯,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再次见到奥丁时能够将数不清岁月里积攒的怒火以最理智的方式合理倾泻到对方身上。
仅此而已。
“这样啊。”
封彻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道:
“如果以后有机会到你那边的世界,我们就一起去找奥丁吧……到时候祂的马由我来砍,你去砍祂。打不过也不要紧,我把那匹马剁了就来帮你,反正最后一击肯定也会留给你。结束后我们就坐在祂的尸体上,生一堆比现在还要大的火,将那匹马烤来吃,八条腿留给你七条,我要一条就可以。”
“我吃不下那么多。”楚子航的嘴角在火光中似乎有一点幅度,但也许只是光影之间的错觉,“都留给你吧,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吃不完也能打包带走嘛!”
封彻搅动眼前的火堆,看着火舌突然暴涨,然后再平息。
“到时候我们一人开辆装甲车闯进去,吃不完就分割好装车里带回去,总归会有办法的。”
“那我等你。”
两人在火堆上对视,眼神中只有严肃和属于男人之间的承诺。
“那你呢?”楚子航问。
“什么?”
“你的故事又是怎样呢?以前你曾对我说过,说我很像过去的你自己,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故事就比较麻烦了,活像阴沟里的蚯蚓一般又臭又长。”
“说起来……”楚子航用平静的双眼注视着封彻,在木柴被烧得噼啪声中说:
“我们认识的这几年里,从来没听你对我和穗积说过自己的事。”
封彻挠了挠头,用有些随意的语气说:“嘛,因为那些事情都是过去式,也没有多少需要挽留的余地。对我而言也差不多都是可以完全抛弃的东西,所以便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想知道。”
楚子航定定地看着他,“不光是我,穗积也很想了解你的过去,她一直都想能和你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吗?”封彻不解道,“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够好了。”
“可能对那孩子来说,我们迟早会离去的态度有点伤害到她了吧。”
封彻感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我想我可能还会在这个世界多留一会儿,直到穗积完全成长起来。”
“即使可能造成第二次灭世的危机么?”楚子航问。
“可能吧,毕竟她确实是头一个陪我度过这么久时光的女孩……”
封彻的双眼在悦动的火花中逐渐迷离,耳边的风声又将他拉回到寒冷的过去。在那里,他不再强大,仅仅只是个瘦弱而又无力的孩童,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饥饿,会因为大人的力量而受伤,一切都是冰冷且含有完全负面的情绪。
“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那时救下穗积是不是一个真正不错的决定,虽然女孩切实避免了死亡的结局,但在末日中去挣扎活下,再带着更多的懊悔死去,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一生。”
“会没关系的,我想。”
高墙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发出几声空灵的啼鸣,又不知前往何方去了。
围墙内侧,疲倦了一天的人们逐渐步入睡眠,灯火都开始逐渐黯淡,只能偶尔见到一点零散的火星,应该是夜晚巡视武士手持的灯笼。
“你很担心那个孩子。”楚子航说。
封彻点了点头,“毕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不说那些了,还是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话题又重新绕回,而此刻的夜空却依旧是那副融化般诡异的姿态。
封彻清了清嗓子,将意识带到回忆,然后简单叙述起来,其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其中蕴含的血泪却又经不住深沉的反思,有得仅仅只是对过往的厚重。
“我的故事很容易就能概括出来:记事起出现在一家孤儿院,出生年龄不详,父母不详,反正是一开始就在那儿生活好几年,直到雇佣兵或者说是什么恐怖分子临时占领了那里,然后我偷了一部分枪支弹药从那里逃了出来……”
那时的岁月真是充满各种无聊但必须要完成下去的目标,一步步当真是被人强迫着按部就班地走下,着实无聊透顶。
“之后我又作为少年兵作战过一段日子,这期间倒也有发生过有趣的事,那就是我认识到了一位有意思的军火商人,但可惜没能在她手下做事,没多久后还单独流浪的我就被师父捡到。”
说起师父时封彻的语气出现一丝淡淡的喜悦,但即使是这浅淡的情绪中也还夹杂了不好的什么。从现在往过后看去,一切的欣喜都被悲哀冲刷到黯然失色。
“……师父传授了我与人厮杀的武艺,我又通过各种知识自己融汇了一部分其他更适合的技巧,两人作为国际杀手开始过上虽然流浪,但很富裕潇洒的惬意生活。”
封彻看向楚子航,对他露出微笑。
“故事的结局和你差不多如出一辙,她死去了,但当时我并不在场,那个世界里好像也没什么像神明一般超自然的存在,所以光凭我还是能够轻易完成复仇,就将工作中结识到的那些仇家一个个都给挫骨扬灰。”
仇恨链是不会因此就断裂,封彻心知肚明,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人愿意去主动承担这一切,那就都由自己来好了。旧的仇恨都被血迹掩盖,至少对已故师父的那份也全都由自己来继承——封彻便是这样决定和实施计划的。
“所以,我们那个世界真的很无聊,至少我还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想来就算再过去数十年也依然会是这样。不像你们那儿还到处充满惊喜,身为龙族混血种这样血统的你,想来在哪天见识到一头真正的龙也不稀奇吧?”
“也许。”楚子航简单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