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席风一个跃身跳进屋内,拍了拍衣角。
“你没事?”羽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吓了他一跳。
他笑了笑:“没事啊,怎么了?”
“没什么。”她急忙松开手背过身去,颜柯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只是她不知道他会何时下手。
他从未见过她像今日一样心神不宁,细眉紧蹙。
“伤口又疼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没有,只是……只是最近没有睡好罢了,伤口早已好了,托公子的福,没有留下伤痕。”她急忙笑了笑。
他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姑娘的伤好了,我也便不担心了。”
“我的伤已好,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他掏出玉箫在空中绕了绕:“姑娘不是睡不好吗?这样十分有损身体,我以后每晚都为你吹萧,如何?”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波光粼粼般优美,突然舒心了不少。
她缓缓躺下,床边的他还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闭上眼,耳边箫声萦绕,她心却揪在一起,颜柯说的没错,即使她一直逃避,一直不承认,如今却不可否认,她对这个男人有着不一般的感觉,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是琉璃宫第一杀手,宫主最信任的杀手,在死面前都丝毫不会害怕,可此时却因为这个男人,有些害怕,甚至恐惧,混沌,不知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她的指甲紧紧扣入手心,让这种疼痛让自己清醒,这样的人不该是月无影。或许颜柯说的对呢?或许,自己变成这样,症结就是这个男人,只要他死了,只要没有了他,便一切归于初始。
她睁开眼直直地看着窗边他的背影,左手伸入枕内,紧紧的握住匕首。
他正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她已走到了背后,只有一影长的距离,匕首冲着他的后背,月光下锃亮。
只要再向前一步,便一切结束,以她的出手速度,他一定躲不过。可她却定在了现在的位置,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那只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不停颤抖,变得如此脆弱。
她闭了闭双眼,还是将那只手放下了,她办不到,她杀不了眼前的这个人。
“还是睡不着吗?”席风转过身,看到正站着的她。
她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今晚月色很好,想看一会儿再睡。”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的那轮明月笑了笑:“确实,今日的月,倒是美的不一般。”
玉盘轻摇,倒是惹得星光笑,萤火闪耀,丛中偷吻睡瓣香。窗中喃喃语,烛火闪闪光,断是明日何处晓,只求醉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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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儿,这几天你都忙什么?我怎么一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呐。”慕老爷早已坐在厅堂中等候她。
慕璇站在门口,只道了声:“就是出去玩玩。”说罢,便转身回房内了。
“老爷,不再问问小姐吗?”旁边的慕贺问道。
慕老爷捋捋花白的胡子,眼一眯:“这事,让她知道反而不好办。”
“可老爷,席风可是在都督府里,我们没法下手啊。”
“所谓无毒不丈夫。”
“老爷的意思是……”
“看来,要请我恩公来坐客了。”
席风正和连恒在屋内喝酒,有下人在外叫门。
“什么事?”连恒问道。
“都督,慕老爷的家丁求见。”
“慕老爷?”连恒皱眉看着席风,“看来是冲你来的,我去替你应付。”
“不用。”席风一笑,饮一杯酒,“他既是找上门来,便是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我要不出去会会他,不好啊!”
他俩来到大厅,慕贺带着两个慕府家丁急忙低头行礼。
“慕老爷有什么事,竟还派人来我府上?”连恒假意笑着问道。
慕贺低着头:“老爷让小的给都督大人带了一点薄礼,望都督大人喜欢。”说罢,令后面跟随的人将东西呈上。
连恒掀开红色锦布,是一顶翠绿黑丝的砚台。
“我家老爷听说大人精通文墨,便特意准备了这冷玉砚台呈给大人。”
连恒眼垂下瞥了一眼低头的那人,示意让旁边的人将砚台收了下去:“想必慕老爷派你来,不单单是给我送礼物吧。”
“这……”慕贺抬头看了眼席风,“老爷说之前和席风公子有些误会,之后席风公子失踪了,老爷还不断地寻找公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希望席风公子能去慕府坐坐,老爷也好说清误会。”
“误会?”席风看着他眼神闪躲,大笑起来,“哈哈哈,也是也是,我和慕老爷确实有很深的误会啊,是该好好说说,我这就去慕府和慕老爷聊聊。”
“席风!”连恒一把抓住席风,轻声道:“你不要命了吗?他既然要过你一次命,就会要你第二次!”
他拍拍连恒的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他既然来找我,便躲不过。放心,我自有分寸。”
“席风啊,终于见到你了。”慕老爷见他来了,十分热情,笑着迎上前来。
“慕老爷恐怕不想见到我吧。”
“唉,哪里的话,看来你对老夫的误会很深啊。”他皱眉摇摇头,“老夫那日确实是逼不得已啊,那贼人竟敢抢夺我府上至宝,下人们追到崖边,怕那贼人再次逃脱,才匆忙引着了□□,并未想到你也在上面啊。”
“哦?看来,慕府的家丁不管是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吧。”
“席风,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又怎会害你,那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那几个混账家伙,我已每人杖责一百关了起来,你若不能原谅他们,老夫这就下令杀了他们替你赔罪。”说罢,他站起身来,大嚷:“来人啊!”
“且慢。”席风急忙说道,“依慕老爷而言,他们并非有意如此,况且您也说了,这是个误会,既然如此,便放了他们吧。”
“既然你不予追究,那我便放了这几个畜生。”说罢,慕仁向下人使了个眼色。
“席风,不知……你那日是如何……”
席风一笑:“在下只是运气好而已,不巧没被□□炸的粉身碎骨,更不巧没有落下崖壁摔死。”
“那你可见那个贼人?!”慕仁急忙问道,派人在谷中搜寻数天,也没找到决剑的踪影,既然席风能活着,那很有可能那个蒙面人也活着,剑定是落到了那人手中。
“死了。”
“死了?!”
“我跌落下去的时候,他已被炸的面目全非,他也没我那么好运,落到河中,尸体被冲走了。他从您府上偷出的那把剑,也被冲走了。”
“决剑!”慕仁“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个眼睛瞪得吓人,面红耳赤。
席风装作疑惑地看着他问:“慕老爷刚才说什么剑?”
慕仁此时才知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急忙坐下,强笑道:“失礼了,只是那贼人偷得是我慕家祖传的宝剑,若是落入他人手中,老夫死后也不敢面见祖先呐!”
席风叹了一口气:“那时我浑浑噩噩,全身无力,没能帮慕老爷您取回那把剑,是我的错啊。”
慕仁见事已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既是如此,也不可怪任何人,就当是天意吧。”
说罢,他向旁边的慕贺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说:“席风啊,老夫有坛百年佳酿,今日一品如何?”既然这席风敢来这慕府,他便不会让他就这样走出去的。如今决剑也不知所踪,留着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下人将酒拿了上来,慕贺为慕仁和席风满上。
席风心中犹豫,举起酒杯放在嘴边闻了闻。
“怎么,怕老夫在酒中下毒害你不成?”
还没等席风回答,慕仁即命慕贺将席风的那杯酒端了起来,将自己的那杯酒交给席风。
“老夫先干为尽!”说罢,便一饮而尽,笑看席风,“请!”
席风一笑,正举杯欲饮,慕仁突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有毒!”席风急忙站起,将手中酒杯一摔,便见那地面翻滚气白色的泡沫来。
“老爷!”慕贺一把抱住直直向前倒下来的慕仁。
慕仁脸色发紫,嘴唇深黑,眼鼻耳口流出黑色毒血,身体不断抽搐。
“老爷!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老爷!老爷!”
席风蹲下急忙为慕仁封中胸口处的穴道,慕仁停止了抽搐。席风见他瞳孔已放大,再伸手摸了摸脖上的脉搏,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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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老爷死了?!”连恒一把拽住回来的席风,“这事在江阳传的沸沸扬扬的,今日你去慕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酒杯中有毒,结果慕老爷喝了,当场就死了。”
“难不成是他想下毒害你,却不想害了自己?”
席风眉头紧皱:“我原来也这么想,可那两杯酒都有毒,若是他想害我,又怎会先喝?”
“只是……慕老爷死了,不知慕小姐会怎样?”连恒叹了一声,虽说慕小姐一直说恨他爹,可这慕老爷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
哭声四起,风异常的冷,掀起满院白布,遮盖住苍白的天,透出泛黑的地面。慕璇身披孝服,手中端着爹的灵位,跪在棺木前。慕夫人已泣不成声,哭晕了好几次,可爬起来看到前面的棺木又再次哭倒在地,丫鬟们急忙将她扶进屋内休息。
“慕璇。”看着前面跪着的慕璇,席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个杀人凶手,竟然还有脸来到这里!”慕璇突然转身,一把抽出他腰间的剑,直刺过去。
“慕小姐!”连恒一惊,可那把剑已刺入席风的胸膛,白色的衣慢慢渗出鲜红的颜色。
“你......”慕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微微有些发软,没想到这剑刺下去这么难,可想起爹含冤而死,手中的力度又深了一步。
“席风,算我看错了你。我本以为你是有情有义的人,就算是我爹要故意为难你,我还是偷偷帮你,可没想到你竟然因为此事就对我爹下毒手。今日不杀了你,我爹死不瞑目!”
“我席风对天发誓,慕老爷不是我杀的。”
“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你别以为你不躲,我就不会杀你!”她咬了咬牙,眼泪从两颊留下,剑往前送了一送,感觉得到剑尖慢慢穿透肉的疼痛。
“慕小姐,这并不是席风的错,你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连恒在旁边急得要命,一把推开席风。
慕璇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充血的眼睛愤怒地瞪着席风:“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席风知道,这个时候她见到自己只会更加痛苦,他捂住胸前的伤口,血还是从指缝中往外流,他拍了拍连恒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好好照顾她。”说罢,便转身离去。
“慕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连恒走到慕璇身旁,为慕老爷上了一炷香,拜了拜。
侧头看旁边跪着的她,依旧呆着,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抱着娘的身体哭到无力,他都没有出现,第二天却娶了别的女人。我恨他,是,我曾经很恨他。只是,我没想到,原来我恨的这么无力这么脆弱。我原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可我错了,我只是希望他能多看看我,多关心一下我,多爱护点我,我……我不希望他死啊!爹,女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她终于放声哭出来,软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扣入地上的泥土。
连恒将泣不成声的慕璇抱入怀内,她的身体仍在颤抖,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大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