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向西走去,步入小径。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脚边的裙角拂过草尖,沾上了水珠。春回大地,整个空气都湿润的,夜里只要是光的东西看着上去是朦朦胧胧的。
弯月透过枝桠,王爷停下脚步,心里想:好久都没出来了。府上那么多号人谁知谁是太后的眼线呢?
王爷抬起左手,看着被缠在手掌心上的腰带。他轻轻地合拢掌心又松开。他没有扯开手掌心上的腰带,但是他已经知道里面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他垂下手,媚眼一闭,再次睁开便向自己的殿里走去。
“啊,太子,你这边屋子别有洞天呀!”我穿过雅致的画屏,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大厅。深处有一张四脚浮刻花卉的木桌。文房四宝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墙上裱着一副百鸟惜花图,四边是可移动的楠木架子,古玩书籍摆了一架子。窗子的塔台上,郁郁葱葱的一盏又一盏植物。
猛男也有文艺范儿啊!
“啧啧啧……殿下,帝王家的儿子真不是盖的。”我摸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还有物什的配色图案形态我好爱呀。
我一转头突然有一个黑色的东西盖住了我,我立马扒拉开,是袍子。
我疑惑地望着我手中的紫蓝色的袍子又看着前面站得一脸正色的太子问道:“殿下,您这是为何呀?”
“衣衫不整。”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磨研,看样子是要要写作业……不对,洗东西。
我一听脸一红,赶紧披上那个袍子,尴尬很大呀。说道:“嘿嘿……失礼失礼。”
我走到他面前,他手上拿着一个明黄色皮的折子,在他的丹凤眼里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楷体。
“别靠近。”他眼皮都不抬一下,闷闷地说出这几个字。
“……”
“不是说要沏茶吗?”他这次是抬头看我了。
我的脑子被点醒了,噢,我想起来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我跪在旁边的塔台上,扫射一遍小桌子上面的工具——种类齐全。心里想:天呐他怕不是比我还明白怎么沏茶吧?!
我心虚的看了看还在桌上写写画画的太子,落地宫灯,暖阳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嗯……真是宝藏男孩呀。
然后我收回视线,继续琢磨手中的东西,一定要沏茶沏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叶氏沏茶心得。
许久,小火炉上的紫砂壶翘壶口四周漂浮着分子,袅袅茶香,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殿内。
我在壶嘴上方的空气抚了抚,甜甜的茶香便入我鼻。“嗯,真香!”还特意瞟了瞟太子那一边。
可能是太香了,太子停下了手中的毛笔,坐在那里盯着我。
“嘿嘿……”我娇羞地着掩面。“哎呀~那边的公子哟,要不要喝一杯?”说完我用棉布包着壶柄轻轻提起,将奶茶斟在茶杯里。像宝一样奉上给太子,又说道:“此物为奶茶的一种,我手上称为贡茶,细嗅烧焦味,入口细腻丝滑,一口喝下去,爆出你的少女心哦。”
太子面无表情的接过,他颔首闻着,轻轻抿了一口。
我趴在他的桌子上,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夸我。
“怎么样?怎么样?”此人久久未说话,我等的都有点着急了。
“嗯……”太子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在桌上。
我一看是空杯的,嘿嘿,是吧是吧,好喝极了。
“不错……”太子说完点了几下头,再无其他表情。
“什么嘛?我知道好喝你也不用害羞的,大胆的说出来。”我看着太子的表情欲言又止,男子不该有的娇羞的神情对我尽收眼底。我懂我懂,不要迷恋哥哦。
“哦,这是咸奶茶,也称奶盐,不似刚才那杯的甜腻,入口舌便有涩感,但此物我最为欢喜。”说完我走到塔台,捏起另一杯递给太子。
太子听到这话,流露出一丝讶异,看着我又默默接过我手中的唐彩茶杯。
他不再是慢慢细品,一股闷,我不知道他喝出什么感觉。
他默默地吞咽,淡淡的咸味充斥着喉咙,不是很好喝也不是很难喝。没什么特别的,为何喜欢?
“不错……”太子还是这样的语调。
我无言,也罢,太子本性如此。我便拿过他手中的空杯。
正准备全拿到手时,杯子像被固定在太子手里那般,我不能直接扳开太子的手指,懵逼糊了我一脸,缓缓开口道:“殿下,这是为何?”
太子注视着她,听到她发问,立马回神,收回了手。
我疑惑不解,垂下眼皮看着我手中刚刚被太子抓过的空杯。
“口味独特,像……像你。”太子说。
这话听着应该是夸我的,我喜上眉梢,对太子说:“哈哈哈……其实没什么的,我家乡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于是我停下来想了想,不管他是否能听懂,又说:“我那边有些人口味更加独特,有辣椒味的奶茶,红彤彤的一层油布在茶面上,只要一眼!一眼!我都感觉到辣到都不行,还有还有……还有人吃沾蚂蚁的牛排,西方人懂吗?就是夷。”
只是此时太子突然噗通一笑,我其实很惊讶,看着他嘴角上弯,露出一排整洁的白牙。笑一笑十年少,一看这不一下子就年轻了许多。
“哈哈哈……是吧是吧,还有还有,我跟你讲了哦……”突然我好像被打开的话匣子一样,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涌出来了。
我说的事太子竟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听完一个事就瞪大眼睛,哦的一声拉的悠长。我颇为得意。
正当我讲的口干舌燥之处,听到门外一阵絮絮叨叨。知道是戏要散了。
我起身随便把塔台收拾一下,对太子说道:“殿下,很高兴为你服务,夜已深,请您安寝吧。”我把身上的袍衣一褪下来,放在桌面。然后四处一瞟在某处看到一条带子,我便自作主张的拿起来系在腰上说道:“太子这个给我当腰带可好,明早一定还……”
太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悬,举止之间又表现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见太子站起来了,以为他不同意。我娇怒道:“太子,放心吧,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说完我便穿过屏风推开殿门,轻轻的合上,转身,急匆匆从远处的人群走去。
“……”太子看着悬在半空的手,隔着空气摩裟着,便又放下,脸上挂着笑容。其实他是想说,大可随便拿走,不用还回来了。
此女虽是出身卑微,但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并没有恐视权贵的,而她见之事我从所未闻,倒是十分怕死。
在涌动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林姨和一名中年男子指挥着现场,便招着手喊道:“林姨,我来帮你。”
林姨听到后面有喊她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就看到了叶子柳。停下手中的活,嗔怒道:“臭丫头,你死哪去了?”
我觉得不应该说我一直待在宏宇殿的事告诉了林姨,就随便一说:“不就在附近吃吃喝喝的吗?”
其实林姨看到她从宏宇殿里走出来。
林姨看样子是信了,她转过身,戳戳身边的中年男子,说:“这是府上的管家,你可以叫他王叔。”
我定睛一看,生而丰下,姿态憨态可掬,但那眯着眼,我似乎能在眼缝中感到一丝精明。啊!原来这就是这个叔叔,就是我将来要篡位的对手啊。
“王叔,晚上好。”看着面前的生人,我变得拘束起来,但是礼貌还是得有的。
“嗯……你就是前段时间被殿下罚跪的的叶……”他继而眯着眼睛,摸着下巴的胡渣,看着我说。
“……”黑历史不足以挂齿,这管家怕不是要训我吧。“奴婢叫叶子柳,管家可真是好记性。”
“嗯……模样待人生羞,但有慧根,就是不知为何屡次犯错。”他说完便转过身去指挥散场。
“???”我这是被批评了吗?
“丫头,林姨跟你说,你最好离太子远一些,太子不仅是皇帝之子,也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的将军。”
我不知林姨为什么突然这样子说,但是我明白此意。我知道大权在握的太子可以随意草菅人。我细想刚才我与太子在一起的情节真是细思恐怖呢。还在刚刚我这丫鬟就像是同肩并座的跟他一道讲话,万一我有哪些话触犯到他,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明白……”我点头,让林姨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这时我摸着系在腰间的带子,我的腰部像被钢绳紧紧勒住一般疼痛得紧。心想明儿一早得还给他了。
然后我便和林姨整理一下现场秩序,突然想起今天的寿星,就对林姨说:“林姨,今天的寿星长公主呢?”
“公主她戏看到半场,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我便唤了几个丫鬟把她送回房里了。”林姨把最后一小筐垃圾倒进另一个大竹筐里。“长公子自幼固执,戏中殿下说要离去半刻便回来陪公主,但是许久殿下不见回,公主不见殿下也不愿回房去睡,于是捱着捱着就睡着了。其实……殿下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挺好,说殿下的坏话,只是让你警醒,我们彼此都会有尊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对你好的,不要怨。”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林姨以为我还在生殿下的气呀。“嗯……林姨,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殿下的气我不生了呗。”
林姨没说什么,只是对我笑了笑。
我躺在床上,烛光摇曳的影子投影在墙上,想着太子,想着长公主。一丝愧疚油然而生,原来我在霸占着长公主哥哥的时间。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风尘仆仆来到太子府,被我无意间的占用了。我使劲的拍着自己的脑子,真是笨死了,笨死了。生日的时候,家人不在身边,虽然是热闹的同庆,却不及家人的陪伴呢。长公主可能是委屈极了。摸起床边的带子,把它握在手中,明天得早起了,听说太子都是要入宫早朝的。
太子沐浴过后,躺在明黄色的被窝里,他盯着顶头的帷幔。眼前浮现他与她殿内喝茶谈笑的一幕,随而他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此时的秋月阁,弯月高挂,竹声沙沙,紧闭的窗户,一丝清风都进不来。垂幔里,男子熟睡的容颜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次日清晨,我的脑子开始唤醒我了,我受惊般睁开眼,手中的带子不翼而飞,我开始地毯式搜索。正当我想切腹自尽之时,便看见那条的白色带子附在我的短靴上,我一把抓过,整个身子松弛下来。
“还好!还好!”我赶紧扎了个马尾把发尾别上去,是我来这里唯一会的发型了。了了草草的梳洗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春季的雾真是浓重啊,五米开外全都看不清了,余绕在植绿叶之间,宛如天上仙殿呢!
我举起袖子,挥动着面前的雾气。我还是得去太子那里。
我走出了小径,中心花园那里雾气便消散了一些。我看到了宏宇殿翘起的飞檐。
我挽起脚边的裙摆,飞奔过去。看着紧闭的雕花朱门,难道太子已经出府了?
我试探性的敲敲门,无人应。
“殿下,在吗?”我迟疑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还是没人。
我难堪地背着殿门,这下这么搞?我下意识的摸着我的脑门,头发润润的,是雾气落在发丝了。我胡乱抓一下,让它们能蓬松起来。
这时耳朵隐隐约约传来嚯嚯的声音,在待我细听时,从竹林那边发来的,似乎有人在那舞剑。
“太子啊!”我脑门一拍,并往那个方向狂奔。
舞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铮铮铮的,像古筝上极速挑动的音阶。翠绿的竹林里真有人在舞剑,人便是太子,他着一袭紫衣,在竹竿上绕着青台踩了一圈,随着竹叶的散落一跃便立于青台之上,将即将落在他四周的竹叶一一击破,我看到了剑发出来的寒光,竹叶便像失去了翅膀那样坠落。
他眉宇之间寒冽的杀气,使我不敢上前打搅。
我害怕他过于专心,误伤了我就成了他的剑下魂了。
我站在竹林间犹豫不前。
舞剑之音突然消失,太子反手竖着剑,微背于肩后。他在那绿叶之中走了出来。像仙人一般落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自带出场特效,这也太神仙了吧。我已经被迷惑得原地不动。都忘记我来干嘛?
“姑娘,你不是专程来看我舞剑的吧?”太子的音调轻轻缓缓的,与刚才的气场判若两人。
“啊……哦哦,殿下,早上好!”我辑了一个礼,顺便往后悄悄的退了几步,现出我手中的带子,开口道:“我是来还殿下您的要腰带的。”我低下头,双手伸直规规矩矩的承上去。
太子愣了一下,笑过接过叶子柳手中的带子。原来这丫头是来还我东西的。今天的雾气让我醒来胸口闷,便去舞剑开扉,都舞了的一盏茶的时间仍旧浑身不舒服。一见她心中便豁然开朗。
我见太子接过去,正准备离去。我就想起长公主一事,便转正身子,继续辑礼说道:“殿下,奴婢昨夜有所冒犯了,奴婢并非有意占殿下陪长公主庆生的时间。”
太子眼中失去了波澜,他感觉到他面前人刻意表现出来的生分,就是活生生的灼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他与一个丫鬟能有什么无话不谈。
“罢。”太子说。
“谢殿下慷慨。”我便低头弯腰退几步转过身子,如释重负走出了竹林。
她万万没想到太子会对她有欣赏之情,而且亲手抹杀了太子对自己的好感。她只是害怕自己仍保留现代人的人人平等的意识会害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