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犹如一条火线,必将扯开新的一段缠绕。秦响走回办公室的时候,蒙单单脚已经发麻了,从冒出冷汗的脸上看得出她的疼痛难忍。
“蒙单单,你站起来。”
蒙单单艰难地着站起来,双脚麻木不听使唤,为了不使自己倒下,她趴在了栏杆上。屠凡看着单单难受的表情,感觉有千万只尖利的爪子在抓扯自己的心脏。
“站好了,趴什么趴。”
秦响严苛地责骂着单单,在屠凡心里留下多一丝的憎恨。单单艰难地想要让自己站直,疼痛难忍以致无法如愿。这是她从来没有受过的惩罚,让她的心委屈到极限,忍不住掉下了泪水。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要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才几岁呀!”
秦响很铁不成钢地责骂着单单,单单心里的委屈快要溢出胸口。
“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还装什么装,全校都传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自以为是!”屠凡暗自感到不平,终于爆发出来。“你还为人师表,被朱峰灌了迷药了吧,这些谣言都信!”
“你给我闭嘴,等会我再慢慢收拾你。”秦响愤怒地指着地上跪着的屠凡。
“你来呀,你杀了我最好!”依然回应着咬牙切齿地不服气。
“好啊!我今天就成全你!”秦响压抑的怒火全部宣泄出来,对着屠凡嚎着,形成犹如一只狮子般的威慑。
屠凡看着她暴戾恣睢的表情,冷冷地笑起来,像是在嘲笑一只恼羞成怒的斗牛。
秦响看着他气得喘着大气儿,扔出一句:“你等着,我先把这失足的少女拯救了。”
失足的少女,秦响特地用了这个词,像是在讽刺着什么,也像是在故意挑衅屠凡。这让屠凡感觉心里的爪子越陷越深,快要把心脏绞烂了。
蒙单单却只是无助地哭泣,灰色的眼睛里除了阴翳就是悲伤,充斥着眼眶,仿佛要从瞳孔里迸溅出来。
秦响又生气地规劝起来: “蒙单单,我不管你是为了钱还是其他更龌龊的东西,你以后不要再去做这种事了。”
单单靠在围栏上,默然而委屈地哭泣,整颗心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寒冷得快要凝固了。
“你住口啊——”看见单单难过地哭泣,屠凡的眼泪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秦响的忍耐已经消耗殆尽了,阔步走向屠凡。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你才住口!你这该死的山芋,能不能不要这么烫手!”
对视着冰冷的目光,像两股冰冷的寒气,摄人心魄。秦响气愤地喘着走了回去,继续着她所谓的“规劝”,眼泪却流了下来。
“蒙单单,接过屠凡你知道我的压力吗?我真的害怕他会学坏,真的。算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你看他都被你害……”
看着秦响把手贴在胸口,绘声绘色地说着她道貌岸然不明就里的道理。屠凡的眼睛里再次出现了各种残酷又绝望的画面。
成绩不理想被张菊骂到成所里面无助地哭泣,回家太晚被张菊拒之门外无家可归,躲在卧室张菊却把杯子摔在门上,没有过错却被秦响逼着下跪受罚,秦响为了私欲让自己蒙受巨大的羞辱,还有秦响决绝地把钱砸向自己脑门……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袋里放映,每一个委屈的表情,每一个压抑的神态都在记忆里跌跌撞撞,无可遁形。他感觉那条幽暗漆黑的道路永远都没有尽头,永远都不可能看到光明,伴随路途前进的只有永无休止的疼痛与不可磨灭的悲伤。
看着此刻眼前的秦响还在孤注一掷地自说自话,屠凡只感觉自己一直都是满足别人渴望的工具,渴望是无底的深渊,自己却是不断跌落的石子。他感觉自己好累,好想休息,不想再为别人而活着。不想再为那些子虚乌有而遥不可及的光明前途耗费灵魂。
长时间的压抑是会令人疯狂的,扭曲的灵魂最终在凄怆的结局里得到了释放。当屠凡冲过去把秦响推下围栏的时候,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黑夜结束了,压抑结束了,自己也结束了。
“屠,屠……”
当蒙单单惊慌失措地看着摔下楼去的秦响时,屠凡却笑了,释然而疯狂地笑了,笑声里夹杂着悚人的凄烈和绝望。
老师和学生都汇集到秦响周围,闻讯赶来的贺海哭得撕心裂肺, 蒙单单却在深陷在恐惧之中,想抽走灵魂似的不知所措。
“再见了,单单,我会记得喜欢你。”
“屠凡,你要去哪?”
屠凡却只是满脸的微笑,从来没有过的灿烂微笑。转过头去,飞快地向教学楼顶楼跑去。
蒙单单还在哭泣着问屠凡要去哪儿,直到她看见屠凡的身体从空中划过才明白。屠凡走了,永远地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压抑的星球。
“屠凡——屠凡——”女孩朝着摆在地上的屠凡哭得撕心裂肺,可怎么也唤不醒他,最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屠凡,你怎么可以这样?”
因为当时屠凡爬到了顶层,所以摔死了。而办公室在二楼,保全了秦响的性命,不过造成了双腿残废,注定终身只能活在轮椅上。
张菊把屠凡的骨灰拿走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忏悔和悲伤,但却没有理由责怪秦响,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应该得到同情和援助。那一刻张菊掉下了最寒冷的眼泪,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恶果,终究都只能由自己来品尝。
从那以后,蒙单单再也没笑过,那甜美华丽的微笑永远的成为记忆。她经常会想起屠凡,想起他学习的样子,想起他喝醉酒的疯狂,想起他与她度过的那个雨夜,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
流年在悲伤中一天一天地逝去,悲伤却怎么也不能在流年里一天一天地淡化。
这就是这个季节的色彩吧,连疼痛都那么的鲜艳,没有稀释的可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蒙单单约了桑恒到花园里见面,桑恒只好叫晓破先回家去。晓破醒悟过来后,也不再无理取闹了,微笑地答应了他。
后花园一如往常的安静,树木茂盛得遮蔽了阴霾的天空,甚至也看不见鸟儿掠过。蒙单单的脸上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悲伤,或许说她那双愁眉再也没有人能够解锁。
桑恒却不合时宜地微笑起来,开了口:“单单,找我什么事儿?”
蒙单单看着桑恒清澈的脸,脸上游走过一丝悲伤,把头偏了过去。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说:“我就要走了。”
桑恒有些不解地问:“走?”
“是的,我爸公司破产了,欠了一大堆的债,我们一家今晚就会偷渡,逃债去美国。”
桑恒脸上的笑容一霎消失,不敢确信地说:“去美国?”
单单闭上眼睛点点头。
桑恒一时怵然不知道说什么。
“再见了,桑恒,我会记得喜欢你。”
单单对桑恒说了屠凡曾经对她说的话,说完就朝花园外面走去。
“几点启程?”桑恒突然问了一句。
蒙单单回过头来,看看他说:“九点。”
“一路顺风!”桑恒微笑着对她说。
蒙单单看着他清澈的笑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转过头去向花园外面走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桑恒强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崩溃了,剩下一脸的寞落。
想哭,却无法哭出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车棚骑上车,飞快地往家里奔去。
气喘嘘嘘跑回家里的桑恒冲进书房,匆忙拿过书桌上的那本翻得旧旧的《恋人》,就往外面跑去。沿路的风景像一阵风一样闪过,他只想尽快赶到单单家里,把这本书递到她的手上。
蒙单单的家依然那么豪华而富丽堂皇,只是门上却交叉着贴上了两张封条,凑上去看时发现日期是昨天的。玻璃里的房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和细微的声响。空气里仿佛顿时充满了压力,向桑恒的心脏压下来,快要滋出血液。
记忆是那么的绚丽,而现在只剩下人去楼空。关于单单的回忆一个个扑上心头,耳边不由得又萦绕着那温柔的话语:“诶,等等,单单,你怎么晓得转回来了?”
“因为你在这儿,李云泰·桑。”
看着冷清的房子,桑恒默然地滑下一滴眼泪。他自言自语地问:
“单单,你在哪里?”
四周依然死寂,只得弯下腰去,把《恋人》放在门前,转身离开了。
风吹过来,多情地一页一页地翻着书页,那张彩色的方块信纸翻滚在空中,飞过桑恒的背影,飞过蓊蓊郁郁的香樟,飞过夕阳下金色的校园,渐渐飘向遥远的彼岸。
风停下来的时候,书页也定格在了那一页,上面正好是《恋人》里面最经典的语句:
也许经历了岁月磨砺的女孩不会幼稚到回头去寻觅那个岁月深处的身影,但也无法抑制如云雾般在内心漂浮的热情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