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暖猛地站起身，厉喝一声：“穆尘霄！”
这般动静，终于让穆尘霄清醒了过来。
他愣怔的看向地上，食盒摔在了药汁里，里面装着的粥洒了一地，清新宜人的米香暂时盖过了药汁的苦涩，让他的情绪略显缓和。
他略显迟疑的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许云暖，这一看，便不由得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只见许云暖垂着衣袖站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向下掉。
她睁着一双清透的眼眸看过来，哭的无声无息，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无限的委屈。
“我……”穆尘霄指尖发颤，他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明明刚知道自己断了腿的消息时，也没有这样控制不住，“我并非……”
许云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泪掉的更凶。
穆尘霄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一会儿才推动着轮椅来到她的旁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我……我错了……”
许云暖低头看了看那方手帕，唇角微微的抿了抿：“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是，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许云暖猛的瞪了他一眼，模样颇为凶狠，可落在穆尘霄的眼中，却像是猫儿挥爪子，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穆尘霄微微张了张口，望着许云暖的眼睛，心中的暴戾和不甘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一些：“你之前也说了我不善言辞，不如就直接告诉我错在了哪里可好？”
许云暖接过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本来就因为得了风寒面颊粉红，这会儿一激动，颜色越发的娇艳。
“我自己都还生着病不舒服，可是挂念着你吃不好、睡不好，便亲自下厨为你熬了粥。你倒好，竟然在这里发脾气，将我熬好的粥都打翻了。这还不算，更重要的是你不爱惜自己！如今你都成瘫痪了，你心中难过，难道你的腿就不难过了？你看看，都捶紫了！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眼下找不到大夫来治好你的腿，不代表以后就找不到，如今你把自己的腿彻底捶坏了，以后有你抱着头哭的时候！”
穆尘霄看着许云暖因为愤怒而灼灼生辉的眼睛，原本心头腐烂的位置竟渐渐的软了一块：“如此说来，我错在不爱惜自己？”
许云暖吸了吸鼻子，刚才哭的有点狠，这会儿头晕的更厉害了，她眨了眨眼睛，再次凶狠的瞪过去：“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既已知错，今后可要改正？”
穆尘霄心中酸楚，只觉得口中像是吃了黄连，却又不忍让许云暖露出失望的神色，只能点了点头：“好，我改。”
“这才像话！”许云暖转头看向郁顷，“没听到你家公子都发话要改了，还不快些让人将房间中收拾干净？”
郁顷心中感激，应的格外大声：“属下这就收拾。”
翻倒的药桶被搬了下去，地上也被重新收拾干净。
许云暖趴在桌案上缓了缓神，只觉得肚子饿的更厉害了，她站起身来，瞧了瞧穆尘霄身上的衣裳，从床头的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给他盖住，而后直接推着人就向门外走。
郁顷吓了一跳：“姑奶奶，先让公子换身衣服吧。”
“就这样吧，你家公子气狠了连自己都敢捶，不会在意衣衫不整的。”
穆尘霄沉默不语，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后悔，自己方才不应该那般控制不住发火的。
许云暖推着穆尘霄的轮椅，一路咕噜噜的来到了膳坊：“你打翻了我亲自给你熬的粥，如今就要亲手赔偿回来。”
“可是……我……我并不会熬粥。”
“也没指望着你这位大公子亲自下厨，粥不会熬，烧火总会吧？”许云暖气哼哼的说。
穆尘霄点了点头，这个他还是会的。
膳房之中的厨娘听到许云暖到来连忙迎上前，等她们见到冷着面容的穆尘霄，一个个噤若寒蝉。
许云暖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今天穆尘霄给我打下手。”
“……是。”
许云暖把穆尘霄推到了灶前，把火折子和干柴和推到他身边，然后便掀开锅盖舀水刷洗。
穆尘霄捏着火折子愣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动手将火苗点燃。
许云暖做饭极为认真，她将粳米洗了两遍，动作仔细的放入了锅中，将盖子盖上之后，她也没找穆尘霄说话，而是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灶台边等着锅里的水烧开。
穆尘霄看着锅底的火苗一点点的跃动，心中的喧嚣跟随着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不多时，锅里的水开了，渐渐的有了米香。
许云暖起身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轻声开口说道：“我大爷爷说过，人生在世，便如这米处在热锅之中，不仅要忍受烈火烘烤，还要有耐心等待。火候不够，这粥便是生的，哪怕勉强能入口，吃了也会让人万般不舒服。若是火候过了，这锅粥就糊了、废了，同样吃不得。只有耐心等待，小火慢熬，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芳香。”
“就怕这粥本身就是坏的，哪怕再如何等待，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穆尘霄自嘲一笑。
“不会！”许云暖摇了摇头，“我大爷爷说，熬粥和种地是一样的道理，你用的什么材料、用了什么火候，得到的就是什么样的成品。你出生于穆家，少年便领兵作战，且战功赫赫，若你是米的话，定然是价值千金的南淮贡米，那可是就连皇上都不怎么吃得着的。”
穆尘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笑容越发的苦涩：“也许我刚入锅的时候是好的，可现在怕是火候已经过了。”
许云暖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之前你房间中的那个药桶，你是怎么弄翻的？”
“推翻的。”
“那你手上的力气还真不小。”许云暖说完，没有继续在和穆尘霄争辩什么，转身到一旁去洗菜。
腿废了，又不是人废了，道理简单，可接受起来却不易。
水灵的小白菜被切碎，细细的撒入咕嘟冒泡的白粥之中，刹那间便有一股清新的香味被激发出来。
许云暖放了少许的盐，又仔细搅了搅，让穆尘霄将火灭掉。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云暖摸了两个碗出来，盛了一碗粥递给穆尘霄，然后自己捧了一碗，蹲在灶台边慢慢的喝了起来。
青菜粥滚烫，只能轻轻地嘘着气，半天才能喝上一口，这一口米粥入腹，让人的心都跟着烫了烫。
穆尘霄透过粥碗上氤氲的热气，正看到许云暖抿着酒窝喝的香甜，他轻轻地垂下眼眸，动了动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的似乎是想开了些。
许云暖说他手上的力气不小，那今后是不是着重练一练手上的功夫，既然还要继续活着，别的都可以不管，总要把爷爷和许云暖保护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