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鲨龙的话深深地刻在了甜宝的心里,七金山上的那扇恶门,在她心里是通往希望的窗口。
甜宝希望经历更精彩的生活,充实、刺激。她甘愿勇敢追求不凡的人生,哪怕荆棘满地,仍相信苦中有乐。
此时,她的心蠢蠢欲动,内心深处不安分的想法驱使她离开蜜水海,去往充满未知的世界。
可是……
如果未知的世界,充满了邪恶,该怎么办?
无妨!
哪怕在荆棘里痛快一战,鲜血淋漓,也好过在这日复一日的安逸窝里千年万年,一成不变。
与其平淡无奇的万寿无疆,不如轰轰烈烈的短暂一生。
甜宝不再想更多,她知道,鲤鱼脑袋里的幻想再多,也不及外面世界的精彩生动。
她心意已定,遂飞身而起跃至高空。
站在蜜水海之上,甜宝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它在夕阳的黄辉下又度过了平凡的一天。
“再见了,蜜水海。”
“公主殿下,对不住,甜宝辜负了您的嘱托。”
“我想要浪迹天涯,不再做醉生梦死的行尸走肉。”
甜宝转身向前,纵身投入碧波荡漾的大海中,脸上露出了自在幸福的笑容。
她在心里默念一句,“愿吾生,繁花满天。”
好歹也是活了十万年以上的鲤鱼仙子,甜宝对九州仙境之外的世界竟一无所知。
她在海里欢快地畅游,褪去粉色霓裙,为自己置办了一身满天星辰的点花长裙,以期遇见美好。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怎会虚设?
想到这里,甜宝游得更欢了。
她头也不回地游向七金山,在心里想象着金山那道口子上的裂缝。
甜宝离去后,蜜水海岸边留下一道隐隐的余香。
或许,从此属海之边,再无甜宝仙子。
这时,将头埋在沙滩里的鲨龙缓缓扭动着身子。
他从沙地里抬起沉甸甸的脑袋,一脸凝重地望着甜宝离去后的海面,嘴唇微微张开:
“天地初开数百万年,唤醒野心的从来不是得道成仙、长乐无央,唯有孤独与好奇使然。”
鲨龙轻挑淡淡的眉峰,转身走进岛上的山洞中。
只听“唰”地一声,他将身上的水晶铠甲扔在了洞内的泥沙上。
他的双足有四趾,这四趾轻飘飘地扣在泥沙中,半马半龙的脑袋斜低下来,当真像是一只不伦不类的龙。
鲨龙使出仙法力量,一道耀眼的白光划过水晶铠甲。
那铠甲迅即被撕裂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铠甲上的两串珠子瞬间“哗啦”一声滑入泥沙里的坑窝中去了。
此时,他弯目浅笑,转身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蜜水海上。
不多时,庸北的七海海底——青玉龙宫内,出现了一只失去铠甲的鲨龙。
鲨龙在一团亮白的团烟中幻化出了仙身人形,从背影看,这是一个硬朗沉着的男子,白衣佩元玉,黑发及腰,走路步步生风。
他不慌不忙地走入青玉龙宫的偏殿,在海王的司库里寻得一只朱砂色的扇贝。
这扇贝如他的巴掌一般大小,开口处合得严严实实。
鲨龙伸出二指,对着手中朱砂色的扇贝使出仙法。
只见这扇贝中有两颗透明的药丸,清冽无香,晶莹剔透。
鲨龙用玉指取出一枚药丸含在口中,眉峰紧蹙,喉口松动,吞下了一枚药丸。
他轻轻闭上双眼,感受这枚药丸带来的力量,额间有细密的一串热汗悄悄滑下来,妙不可言。
待这药丸的力量充入七经八脉,鲨龙抬开双眸,合十手中的扇贝,将其收入囊中。
随即,鲨龙转身离开了司库。
青玉龙宫的后门处有一只巨大的青花岩石,鲨龙正欲从此处离去,岩石后却缓缓移出一只与他原形相似的海马。
“此门一出,绝无退路。”
那只海马渐渐地显化出了人身之形,他的背影踏实而沧桑,青色的长裙上像是结满了黄绿的海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从那个身影的侧身看去,鲨龙的俊俏脸庞恰好显得分明。
这鲨龙长着一双青山远黛眉,牡丹玄珠眸,高鼻玉尖直指天庭,玉面朱唇齿如含贝。
只见他的眼中情深似水,又似隐隐含痛,皓齿间轻轻吐出一句,“不悔,不退。”
鲨龙缓缓转身,抬脚离去。
在幽深的海底中,一位俊俏的少年化身成一条威猛高大的海马,迅疾游远。
而躲在青花石旁的背影,却迟迟未动。
海外的七金山脚下,甜宝与鲨龙一前一后到达,金山将海内的七海与另一侧的碱味海分隔开来。
这七金山露在外面的部分有十万八千丈那么高,而沉浸在海底的金山,却是深不可测,无法丈量。
由远处看去,金山像是从海底里长出的一块无边无际的巨石,结结实实地扎在海里,将容纳百川的大海挡在了金山之内。
而甜宝眼前的这一段金山,在海面下百丈深的地方,有一道二尺宽、三丈余长的大缝。
从这道缝隙向外看,忽明忽暗,十分诡异。
海里的水流流过时,那缝隙里面透出数丈长的刺目光芒;当那水流渐渐安稳下来,那缝隙也变得一片黝黑、深不见底。
甜宝在水下现出了鲤鱼尾巴,连着身上满天星的纱裙,像极了一只调皮可爱的美人鱼。
她停留在这道深浅难测的大缝前,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她,要将她吸入这道缝隙里面。
可是每当水流经过时,那刺目的光芒却让甜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清楚那光明后面是什么。
这种感觉到底是胆怯,还是对于自己无知的恐惧?
甜宝仙子只是一只脑力清浅的锦鲤,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太难。
此时,鲨龙在远处悄悄浮潜,静观甜宝如何破这隐世的恶门。
这一边,甜宝一心想着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发现远处的鲨龙。
她定了定神,想着自己两手空空而来,并未做任何准备,眼下除了硬闯,也别无他法。
“也罢!自己说过宁肯轰轰烈烈的粉身碎骨,也不要窝囊的长生不死,怎能朝令夕改?”
甜宝对着自己嘀咕了一通,决意硬闯这道大缝。
她紧闭双眼,长吸一口仙气,交叉双臂抱紧自己,做出鲤鱼游翔时的姿势扭动着身子,身体就像是一道在海风中不停起伏的波浪。
“蠢货,如此急于送死!”
她才向前游了不到一丈远,便听见深海处有一声不屑的吼声。
甜宝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迅疾停下,回头去看那个骂喊她的男声。
啊,千年等一回!
甜宝没想到,喊她的人竟然是鲨龙。
“懒种,你缘何至此?”
不知为何,甜宝这话问得十分没有底气。
巧了,鲨龙也懒得回她的话。
“怪不得凡人都说鲤鱼没有脑子,给个金勾儿就咬了。”
鲨龙十分自在清爽地游近到甜宝的身边,眨眼间由一头威猛高大的神兽显化出了俊俏的人形,好似法力长进良多。
接着,他轻描淡写地低声说,“送死也不至于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吧!”
甜宝不知该如何反驳,慌乱中急急说,“是你和我说这里的金山有漏洞的,我不信,特来查看。”
鲨龙明知甜宝说的不是真话,却也懒得戳穿她。
他毫无人性地拉起甜宝的小臂,话说得没有半分烟火气,“跟我走,我有药。”
甜宝不解,定在原地不肯动。
鲨龙嫌弃地扔掉她的胳膊,淡淡说道,“这金石缝隙中力量巨大,你这等鲤鱼精进去只能灰飞烟灭。”
关于金山的一切,甜宝都是听鲨龙说起的,她信任鲨龙。
可是,甜宝仍然嘴硬道,“我不信你,你法力并不及我,如何助我渡过这大缝?”
“我说了,我有药,能助你渡过此山。”
甜宝灵机一动,温暖的笑着,向鲨龙伸出玉手,“那你给我吃。”
鲨龙不近人情道,“没了。”
这时,甜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鲨龙却“嗖”地显现出了原形来。
只见他雪白莹透的肚子上,有一个隐秘的口子悄悄张开了。
那个口子像是一只系了绳的布口袋,能屈能伸的。
随着他肚上的口子张开,仿佛一个满嘴皱纹的短下巴老人突然开口大笑似的。
鲨龙一本正经地指着肚上的大口袋,“进来。”
甜宝亲睹了这一切,早已目瞪口呆。
她心想,“传言说海马能生孩子,果然货真价实。”
鲨龙静静等着甜宝跳进自己肚子上的口袋,可甜宝却摇摇头,“不,我不信你,我不能跟你走。”
可这次鲨龙不再容她纷说,毫不费力地抓住甜宝的手,“不信也得走。”
鲨龙一边说着,一边把甜宝塞进肚子的口袋里。
甜宝这才相信,鲨龙定是有灵药襄助,否则他怎会有如此惊人的法力!
眼下,甜宝斗不过鲨龙,只得被关进他肚子上的口袋里。
只见鲨龙长舒一口气,随着他的肚皮缓缓鼓起,肚子上的口袋也渐渐收紧,甜宝已成瓮中之鳖。
甜宝在他肚里觉得新鲜,好奇地摸着这口袋内侧的血管,热浪奔腾,此消彼长,像是纠缠不清的树根一般。
甜宝心中暗叹,“能生养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天上地下水里,这内部结构恐怕独有一家。”
甜宝十分好奇,对着外面的鲨龙大喊,“鲨龙,你们海马一族都长这样吗?”
鲨龙没好气道,“你明明知道我是被我爹养大的。”
说完这话,鲨龙只专心查探金山上的大缝,不去想旁的。
而甜宝竟犯错误般捏着手指,小声啾啾,“我本是戏说,没想到是真的。”
因为肚子里装了一个鲤鱼精,鲨龙的肚子高高隆起,仿佛是一只将要破皮的大球。
可他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痛苦,反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浅笑。
鲨龙正欲摆尾向前,却又听见肚子里的甜宝喊他,“你为何帮我?”
鲨龙一本正经地对着如箩的肚子回答,“因为我怕死,我怕在这安稳的世界里,我的心会麻木死掉。”
话音未落,鲨龙已经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冲向金山下的大缝。
此时,甜宝在他的肚子里,安然无恙,对外面一无所知。
听闻鲨龙之言,甜宝皱起眉头,日有所思道,“我不信。”
鲨龙听到了这话,咬紧牙关,坚定道,“管你信不信,一起走。”
说话间,鲨龙已游至这大缝前,刺目的光芒就在咫尺,可他却不能向前一步。
那些光束如同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鲨龙逼他向前。
可身后的海洋里却同样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命拽着他的躯体和尾巴,阻止他进入那个未知的大缝。
鲨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仿佛他的身体就要被两股力量撕碎了。
可他不能放弃!
“此门一出,绝无退路。”
鲨龙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催逼他坚持下去。
他奋力挣扎,感觉法力已经被消耗干净。
可纵然如此,鲨龙也要凭借肉躯顽抗,去闯一闯那个世界。
此时,甜宝在鲨龙的肚子里晃来晃去,开始昏昏欲睡,好不惬意。
甜宝口中不断喃喃着一句话,“鲨龙,本仙欠你一条命。”
甜宝不知,在外面,鲨龙被莫名的力量困住,正经历一场生死搏斗。
“呀……啊!”
周旋良久,终于,鲨龙感觉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扯进了金山的口子里。
“啊……噗!”
鲨龙被捏得几近窒息,他拼命地吸气,寻找生机。
就在他遽然吸气的瞬间,肚皮上的口袋“啪”地打开了,他肚子里的甜宝像口水一样被喷出来。
万幸!
那只大手松开了,鲨龙的肚皮也像泻了气的皮球,突然瘪了下来。
一刹那,光芒万丈的大缝里面变得漆黑一片,除了发着“嘶啦啦”响声的电光火石带来的萤火之光,这洞黑得人心慌。
甜宝被喷得猝不及防,她在这黑暗的涌流里乱窜。
此时,鲨龙也失去了方向,找不到从他肚子里飞出的那条美人鱼。
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任这力量摆布,却毫无反击之力。
甜宝在慌乱中大喊,“鲨龙,我们为何要到这鬼地方来?”
鲨龙挑眉,“我也不清楚!”
鲨龙和甜宝在黑暗的大缝中旋转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终于,鲨龙的眼前又出现了光明。
耀眼的光芒越来越多,仿佛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他敞开。
鲨龙面无表情,心里默默感叹,“我来了,到你逃去的世界里,看风景。”
此时,七海的一间殿宇内,隐隐震动,海水被震得翻腾起来。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站在窗下,披了一身墨绿色的纱衣,背起双手,默默感受这短暂的震动。
霎时,一个清秀的脆音轻叹:
“天地万事,总逃不脱道道轮回。”
不多时,海底又风平浪静,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