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后面有六扇门,高大宽敞,涂着黑漆,隐蔽又安静
这六扇门外,连接着一个小型的垃圾处理站。
垃圾处理站里散发着恶臭,那是由果皮纸屑的酸腐味,和医疗垃圾的刺鼻味道混在一起的。
胖婆婆骑车载着甜宝,从最右边的那扇门穿出去,来到垃圾处理站前。
此时,垃圾处理站的全貌显现出来。
这是一座十五米上下的楼房,楼房被三根巨大的柱子分开。
左侧有数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在分拣垃圾。他们的防护服密不透风,看不出是男是女。
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绿色机器,用于垃圾分类。流水线自下而上,斜靠在机器的粉碎箱上。沿着流水线,每半米就有一个工人,戴着口罩,手里拿着分拣的铁钳。工人们沿着流水线排列开,下半身落在结实的云梯里,人肉检查分类情况。
右侧分为前后两间,靠后的一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燃烧池,里面有熊熊大火在不停地焚烧。燃烧的尾气直接通到地上的一个池子里,再次处理。
靠前的一间里,有两辆铁皮车厢的卡车正在装运垃圾,准备拉到某处的粪化池去发酵。
这工程量着实不小,人类甘心为了欲望而埋单,出此代价,也算是为后代以身作则。
然而,这座壮观的垃圾处理站,却并未引得胖婆婆和甜宝的惊叫。
一个是司空见惯,一个是不谙世事。
“目的地到达,请锁好爱车。”
随着一声自动报警,三轮清扫车完成了它的运输任务。
虽然是电车,可胖婆婆看起来还是气喘吁吁的样子。
她从车上熟练地跨下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而此时,甜宝仍坐在清扫车上,乖巧安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丫头,下来。”
甜宝并不拒绝,只是淡淡道,“扶我。”
“德行,你是鱼吗?没长腿啊!”
胖婆婆十分不情愿,可是甜宝却赖在车上。
甜宝心中呢喃着,“这婆婆,歪打正着。我若承认了自己是条鱼,她岂非要被我吓死?罢了,本仙怜悯众生,自是不会做这种害人害己的糊涂事。”
于是,她默默不言,仍旧优雅地坐在清扫车上。
胳膊拧不过大腿,胖婆婆见甜宝不肯下车,只好服软,她伸出胳膊来扶甜宝,“速度,速度。”
如是,甜宝不慌不忙地从清扫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垃圾处理站。
忽地,一阵斜风吹起,胖婆婆十分嫌弃地捂住口鼻,“臭吧?”
甜宝微微低眉,回答,“尚可。”
胖婆婆摇摇头,自顾自地啰嗦着,“这丫头,真犟哎,有我年轻时候那股劲儿。”
正说着,胖婆婆从她马甲上的口袋里,取出两只一次性口罩。
她递给甜宝一只,“赶紧戴上。”
“这是何物?”
“口罩啊?你们小姑娘既怕风吹又怕日晒,不是都爱戴这个嘛?”
甜宝无动于衷,淡淡说,“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婆婆一时间哑口无言,心想,“哎呦~老婆子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戴上口罩,接着将另一只取出来,推给甜宝,“甭管小姑娘还是老妈子,都得戴上。”
甜宝却过分傲娇,并不接那口罩,“为何?”
“有细菌,还有病毒!”
“冰毒我倒了解一二,戏君是何物?”
胖婆婆不想再理会甜宝,直接将口罩强行戴在甜宝的脸上。
甜宝只呆呆站着,并不反抗。
“也罢,就依你。此处风气不正,且戴着吧。”
她只比那婆婆高三寸不足,看胖婆婆的肥脸上,糊着一个宽大的口罩,甜宝心中暗叹,“这个什么罩,看着如此不雅,怎能糊在脸上?”
于是,“哧啦”一声,甜宝将衣裙上的薄纱撕下二尺,轻轻束在玉腮上。
“如此,可遮美丑。”
胖婆婆眼看着甜宝一通操作,不屑道,“臭美什么!这里又没有男人!”
紧接着,垃圾处理站里便有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胖大婶儿,今天下班晚呐!”
“呦!你领的这丫头真俊(zun)!谁家的?”
胖婆婆没好气道,“闭嘴,多管闲事。”
此刻,甜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仍淡淡的立在那里,默默不语。
寻常的凡人见了,一定会认为她是一个仙女。
胖婆婆开始手舞足蹈地指着垃圾处理站,对甜宝说,“看见了吗?我们一线的卫生委员、清洁工人和志愿者,每天都在这种环境中工作,十分辛苦。”
“那又如何?”
“他们的工作环境脏乱差,处理医疗垃圾的风险极高,工作强度大。可是,在这个城市中,却从来没有人看到他们的默默付出。他们太不容易了,不论酷暑严寒,一直任劳任怨,皮肤上起疹子就是家常便饭。很多人,还得了职业病,比如这个矽肺病、颈椎病、胰腺癌、甲状腺癌……”
“婆婆,为何不与他们共进退?”
“我……我不去那是因为……我肥胖,脂肪肝你明白吗?所以我才提前病退,高强度的工作,老婆子体力跟不上。”
“隔行如隔山,婆婆是否诡辩,我当真不知。”
“你这丫头,先照照你自己吧!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我并无错处。”
“我的意思很简单,像你这种人,无形中增加了他们,和我的工作压力。”
“婆婆,这些人每日拿多少钱?”
“税前35K。”
“他们是否受到胁迫?”
“不曾。”
“这便对了,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谁更高尚,也没有谁更辛劳。他们做这些粗使活儿计,也并未受人强迫。既是你情我愿,又何必惹婆婆操心呢?”
甜宝一番话说完,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胖婆婆竟哑口无言,她思来想去,心中打鼓,“这丫头,话糙理不糙,话里好像有几分道理。”
夜幕降临,甜宝不愿逗留。
“天色已晚,告辞。”
甜宝留下淡淡一句,转身就要走。
才转过身去,胖婆婆却惊呼,“臭丫头,老婆子差点被你蒙了,你给我回来。”
甜宝倒也不紧不慢,转头再问,“还有何事?”
“你将一盒饭菜倒进池子里,害得我要反复打扫,我不情愿,这是强迫我。如果没有你,我本来不用打扫的。”
“如果这世上的人,都按照您的心意去做事。那还要婆婆这等奉献者作甚?”
“不行,今天你说破天也不能走。”
胖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甜宝的衣袖,“脱下你这身中看不中用的皮来,穿上小马甲,跟我走。”
“何处去?”
“扫地,运垃圾。”
“我若不情愿呢?”
“这事儿由不得你,你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
甜宝清清爽爽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胖婆婆拉扯她的衣裙,却面不改色。
“住手!举起手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浑圆有力的声音叫破。
甜宝此时,身未动心动,“何人喧哗?倒像是我那贼兄,不过细听下来,却比他要刚正。”
而垃圾处理站的小部分人,听见了这个吼声,惊呼,“警察怎么来了?”
接着,那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举起手来,交出武器,坦白从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