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跟你有代沟。”我又换作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看着他的西装,然后到袖口,再瞅一眼他的脸,发现,他根本就是没多大的年轻男子,装什么成熟?穿什么西装啊?
无聊的发现。
“不是三年一代沟嘛?我应该……没大你三岁啊!”他扶了扶额,一副懊恼的样子让我看了看真觉得戏剧。
“就算是89年和90后听起来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呢!可是再怎么接近后面位数,可始终还是属于前者不是,所以还是有代沟嘛!”我不紧不慢地吐清每个字,然后看到一旁的唐哀哀特颓败的表情,才意识到,刚才要说的竟然被扯远了。
“抱……抱歉。”我抚抚额朝唐哀哀尴尬地笑笑,接着说:“怎么搞的?你和唐音不是很好吗?到底搞什么飞机啊?”
“你能好好说话吗?”又是那个田凌野发出的声音,此刻我对他很不满,所以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别插嘴吗?”
“ok.”
“我觉得我们太傻了,这样的爱情是不会被人祝福的,早放手……”
“我会祝福啊!”我打断她的话,一脸认真地望着她的眼,我觉得,我看到的不过是两潭黏稠的泥窝而已,黑洞洞的,让人无力。
“这个社会,这样的爱情是不会被接纳的,我爸,我妈,大伯……他们,应该都不会接受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们是错的。”
“唐哀哀……”我站起身冲她轻吼:“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罗耶吗?现在却没感觉了,这是一个道理啊!人都会慢慢变的啊。”她淡淡地轻言,我又突然觉得她就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尼姑。
“你他妈什么歪理啊?”我拿起桌上的包,准备离开:“我走了,应该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了吧!”
她淡然地点点头,对旁边的田凌野说:“能帮忙松松她吗?”
田凌野说好,我说不用,便兀自走向门外。
雨还在下,可我不想打伞,突如其来的一股忧伤堵在我的胸口,我想清醒清醒。
我拿着伞在大街上晃悠,估计路过的人都会觉得我神经,有伞不打,简直就是白痴。
没目的地不知道晃了多久,全身都湿了,走路开始变得没力,不知道往哪边偏了一下,于是整个人都倒了过去,只是听到一句。
“洛歌……”
那声音,怎么和你好像……
想很努力记起在失去意识听到的声音的来源。
那个模糊中向我跑来的人,是你吧。
是……你吗?
我很想,是你。
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身体的存在,没知觉,脑袋也不舒服,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发现身边有人。
我条件反射般地啊了一声,连忙移身,这会儿貌似又有力气了。
“我去……这是哪儿?”
田凌野从床旁的凳上起身,朝我浅媚一笑:“我家啊!”
我丢了他一个白眼,向上蹭了蹭身子,刚才的惊吓似乎让我恢复了些元气,至少动动身子不成问题。
“我昨晚晕倒了吧好像,怎么会在你这儿?我觉得我应该在大街上醒来才对。”我弄弄脑后的头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成白色的长睡袍,又抬头看他:“我的衣服干了吧,在哪儿?”
“嗯?我以为你会说谁给你换的衣服,然后不听解释把我赶出去呢!”田凌野很无聊又无趣地说着三流电视剧里女演员没水准的台词,我对他的不满变成蔑视。
“你白痴吗?你以为在演电视剧哦!我要一惊一乍地抱着身子对你说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的衣服怎么换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这样?我才没那么脑残呢!哦,对了,脑残应该不是你那个年代说的。”
我觉得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生气,因为在我说了这么一堆讽刺他年龄的话后他依然淡定地微笑,简直就是非正常人类。
“我跟你们有这么大代沟吗?我不就是80后吗?而且还89年的,就跟你们产生这么大代沟……”
我听着他自说自话,掀开还盖着腿的被子,撑着身体下了床,看着这床上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连床沿都是白的,我突然觉得站在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实质上是一个洁癖,这一床的白,看的都让人自悲。
整个房间都飘荡着人工制作的暖气,窒命般地让人不舒服。
“你是不是有洁癖啊,这房间白得跟太平间一样。”我挠了挠脑后的头发,转头看他,特自卑地发现两个人站着他居然高出我好大一截,我应该,只到他的下巴,用仰视的角度看一个陌生人,是一种严重的自我打击,所以我装得很无意地走到落地窗前,转过身,至少这样能平视。
“你的意思是……”他扶着额,很没节奏地揉了几下,半眯着眼睛望着我的方向。
“答对了,居住在这房间里的人就是……”
“行了……我知道了,大清早地说这么晦气的话。”他转过身,径直走向门前,又回头对我说:“一会儿有人把你衣服送来,穿好衣服下来我请你吃早餐,我再送你回去,对了,你的手机响过很多次,我接了,是个男生,我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你昨天晚上晕倒了,我把你带回来的,他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啊,你弟弟吧!”
我咽了口唾沫,想象他如此稳态地告诉九洛我在他家,再想到九洛寡着一张脸,郁闷地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拿着手机恨不得从话筒钻过来冷着一脸看着田凌野,说:“你不会把她送回家吗?带回你家算是怎么回事儿。”
我只是在想象,但九洛会这样做,他就是这样。
然后我傻啦吧唧地应了他一声哦,便看着他拧开房门走了出去。我靠在窗边,用脚撩着他家落地窗下摆的流苏,无聊地叹着气。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果然没过多久,我便听到拧门的声音,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抱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客气地朝我笑笑,说了句:“小姐,这是你昨天淋湿的衣服,已经洗过烘干了,少爷说让你穿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我感觉我的嘴角强烈颤瑟。
女佣?小姐?少爷?下楼?别墅?做梦?电视剧……
这算怎么回事儿……
我拉着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有对她笑,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别人没再多看我一眼,把昨晚淋湿烘干后的衣物放在床上后,便退出了房间。
我傻了。
这不是青春小说吧……不是电视剧吧……
这么基走。
我倒在田凌野那张软得要人命的白床上,顶着顶上的天花板,轻叹一句:“我去……”
下了楼后,我就看到田凌野穿着白色的西装,坐在白色的餐桌前一口一口喝那透明玻璃杯里的纯牛奶,一叉一刀地吃着盘里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很精致的糕点,动作优雅得让我多想走上前拎着他的领带,扇他好多巴掌让他吃快点。
我撑在他家的白色餐桌边,假笑对他说:“请您送我回去,成吗?”
他抬起头,很废话地说了句:“坐下吃了再走吧!”我继续笑着,说:“这么吃东西我会疯掉的,所以,能不能请您吃快点呢?”
我看到他的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后,我转过身,便看到那一个人。
同样的眉眼,同样毅柔的嘴角,唯一变化的只是发丝间多的那几丝银白。
不由地捏紧放在身侧的手,指甲嵌到手心里,疼得麻木。
然后我听见田凌野在身后的一声,“爸……”
应该算是正式地进入冬天了吧。
就是这个样子。
肃凉的雨水带着雪粒,啪啪地往下掉。就是特别让人迷惑。
到底是下雪?还是下雨?
我在车里看窗外惨灰灰的天,冷冰冰的摩天大楼,枯竭的枝干卑悯地对着上空行乞,用最后的蔑态俯视行人,不甘撇下的自傲。我用指甲抠着车窗,暗暗地施力,虽然知道这纯属徒劳,可我不知道要怎么转身面对此时正柔和着一张脸,安静开车的田凌野。
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个男人也是吧!
我真的该相信冤家路窄这样的话了。
那个男人看着田凌野,慈和地笑了笑,说,这是你女朋友吗?怎么都没有跟爸爸说?
我将视线移向别处,心里冷笑,原来你都不记得了呀!完全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呢……
田……城……辉……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嗯?”
我正看着窗子外面发呆,想起刚才田城辉似逝又复的脸,我心里像是融掉的南极冰岛,淹死掉所有的细胞,成为冰凉的极海。
熟悉的词汇,陌生的人。
“哎,你怎么了?”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看到田凌野类似担心那样的表情,突然腾腾地升起一股恨。
从全身每根骨头的衔接处的缝隙里,每根神经的分岔口,在阴暗的背光地,滋养出噬啮掉所有道德的那种恨。
我恨他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二十几年,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他之外,还有另一个家,可是最后他遗弃了,一个女人,一个女儿,随着那圆柱尾管喷出一口肮脏的尾气,不管它会去哪里,也不关心它会不会有什么危害,就这样仿似与己无干般地甩掉了。
“你说什么?”我装傻般地回复神态,很没由地笑了一下,我看到他愣了愣,然后又说:“我说要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不吃东西你不饿吗?”
我摇头,说不用了,手机在口袋里便振动起来,我掏出来没看显示直接按下接听,放在耳边。
“小九,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跟谁吗?”我侧头瞥了一眼田凌野,对着电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家吗?喂,你不是吧!今天不是周末,是周末你也要补课的吧。你在家呆着算是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很无由地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九洛一顿乱七八糟的思想教育,然后没等他吭声,就按了挂断,不经意间看到田凌野一脸憋笑样子,看得我嘴抽抽。
“很意外?有那么好笑吗?你这样是会憋出内伤的。”
他依旧看着前方,嘴角深抿着,然后开口,说:“原来你这么粗鲁,和小唐告诉我的不一样呢!”
看到九洛的时候他正站在电梯门口抽烟,我上前踢了他一脚,他缓慢地转头看我,眼神黯然得像个幽灵,颓唐的面色,带着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到我身后的田凌野,瞳仁飘忽一下凌光,他开口:“你是谁?”
机械的电梯合上门,下降亦或是上升,周围没有新鲜的空气,浓烈的烟雾占据着我的嗅觉,怎么会是僵局的场面呢?
“我是田凌野,你好。”田凌野伸出右手,礼貌性地对着僵着脸的九洛笑了笑,以缓解这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僵局。
我抬头看九洛,然后见他扔掉手里的烟头,转身走开,留给我一个渐渐模糊的背影。我又看向田凌野,刚想说话却听见他轻轻的笑声:“真是个孩子呢!”他看了看转角,九洛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让后转头对我说:“你弟弟很担心你吧,不过告诉他,小孩子烟抽多了不好。”
转身,走进电梯,我一句都没说,然后电梯合上门,是下降。
弯曲着的手,朝手心的方向捏成拳。
田城辉,我觉得,你应该付出点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在电梯门口站了多久,指甲嵌在掌纹处,岔开另一条深短的印线,向上弯扭的弧度讽刺般地像裂着伤口微笑的猩唇。
用钥匙拧开那扇门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九洛竟会在门旁,猝不及防他跌进他的怀里。
那种大男生具有的青涩甘香在鼻息里规律地如心脏般跳动,让我很没骨气地傻楞了数秒,甚至闪过回抱的念头,但最后在他后背上抬着的手直接按在手臂两侧,向前使力,把他推开。
“喂,你太过了哦,有你这么吃豆腐的吗?”
他被我呛得无语,只是转身,用背对着我,向厨房的方向走去,“你没吃东西吧。”
“嗯,你怎么知道?”
“你嘴唇好干。”
“哈?”我下意识地伸手碰到唇面,确实涸得像受旱多年的皲裂痕痕的土。
“刚才那个人是谁?”我倚在厨房门口,看九洛一个人在里面忙东忙西,然后,他忽然转头又说了句刚才在电梯门口说过的话。
“说来话长,反正也不重要啦。”我故作轻松地扔下一句淡淡的话转身回了客厅,然后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我从口袋里摸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唐哀哀,突然才想起我要去上班的。
于是满脸歉意表情接了电话,然后发现即使这样她又看不到……
电话那端的她似乎也没有太生气,只是说你尽量快点过来吧,我还得教你该怎么护理花呢。
我怀着十二万分的歉意挂掉电话,虽然她还是看不到,然后去厨房准备帮忙,只是九洛早已弄好……
于是我继续歉意着走到餐桌旁坐下,拿着盘里的鸡蛋没命地在桌子上敲,等它全身欲碎,我才三下两除二地剥掉表面的壳,使劲儿地往嘴里塞,然后是我成功地被噎到,九洛一边骂着你是猪啊,一边给我去倒水。
我抬眼怒视他,很显然地在告诉他,我恨他。
我是和九洛一起出的门。
一个上课,一个上班。
而当我到花店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对我微笑的唐哀哀,而是那个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