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算是别人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寄不明白徐老爷讲起这些意欲何为,手抚摸着地毯的丝绒,他试探问道:“徐公子的病源于心中郁结?”
想想又觉得以徐公子的个性,即便母亲要求他成亲,也该是极力抗争,不至于“以死明志”才对。徐老爷也不置可否:“那时候江北和当地大户协商的生意陷入胶着,我也无从得知,不过且从此处着手,或许可行。”
李寄脑袋飞速思考起来,以徐老爷先前表现的掌控力,不至于徐家的事情只有在老凤城待着才知道,应该有许多心腹将事件转达给他才对,况且是事关自己儿子的大事。徐老爷说不清楚,或许不是不了解事件本身,而是有不可直言之处,但是为了救自己儿子,起源应该也大差不差。
李寄想明白了便点点头:“听说人若心情舒畅身体也会健壮,徐公子心思直率,或许有行到死胡同的时候,见面我与徐公子谈谈,若确实有郁结,希望能借此解除,若是因为其他缘故,也好对症下药。”
徐老爷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递给李寄。
李寄接过打量一番,见是块巴掌大的牌子,入手不甚冰凉,看似铜铸,却轻了许多,正反都刻有“听遣”两字,字的周遭铸着精细的走兽图样,底下有细细刻着正反两行阴文的“奉徐氏遣”。
李寄不解其意,问道:“这是……”
“徐家仿照军制,做了几块手令,这令便相当于虎符,老凤城算是我徐家的大本营,这里所有的徐氏商铺掌柜都会听这牌子号令,可以凭此令随意拿钱拿货。而徐家在各州都有大的分铺,大分铺中的掌柜也识得,见令可听你调遣。”
李寄顿时明白这牌子的重要性,连忙递出牌子推辞:“如此贵重,小的不敢收。”
“收下吧,今日来的道士你或许不了解,他们本事极大,能算过去未来,日常便是匡扶人道,守卫人间;之前来信特地指派你办这事时我也疑惑,后来得知仕桧的事你这些年守口如瓶,推测该是要治好这病必须有你交待此间事宜,但若有徐家人在,事诸多关节不好言明,所以招待来人便只由你出面,而花费需确保体面,开销便从徐家这令里出,道士若需要什么物事,你也尽管去拿。”
李寄听罢便收回手:“那事成后我该归还何处?”
徐老爷赞赏地点点头:“对你我很放心,之后我自会到云来阁寻你,不必交给别人。”
李寄听徐老爷说着不必,心道其实是不可。在兜里点头应诺。将牌子在怀中揣好。
街道上人潮涌动,一路听到车夫吆喝请行人让路,马车先是行得不快,李寄又和徐老爷饮了几杯茶后,车速稍微快了些。不多时,车夫在外道:“老爷,已经到了。”
车内徐老爷“嗯”了一声,对李寄道:“外面我家管事在候着了,今日便辛苦你。”
李寄行礼,打开车门下车,见自己已身处老凤城北门外。回头又朝车厢行礼,车夫关了厢门驱赶着车向北去了。回头看到城门外站着个四十出头,那位在李寄在徐家也格外有身份的徐管事。那人认出了车厢,对车厢行完礼后也看到李寄,冲李寄微微点头。
李寄快步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问安。
徐管事现年四十出头,掌管徐家江南的生意,是徐家七位管事中较有身份的一位。李寄听徐公子说过,这管事其实是徐夫人的大哥,也就是徐公子的舅舅,一般人给自己妹夫做管家或许都会拿出些亲家的身份给自己找些特权,他却做得比普通管事还像仆役,能力出众且放在一边,在徐家他不仅从未拿大,对内自称“徐家下人”,对外提起徐家人也是毕恭毕敬称“老爷”、“夫人”,令人十分不解。
一旁已早到的小厮给李寄使眼色,意思是叫李寄劝徐管事在一旁的小椅落座。这小厮以前常陪着徐公子到云来阁,和李寄也是相熟。
李寄乐得一个人情两样卖,道:“这来人也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徐管事不若先稍座歇息一阵,我到前方二三里地看看能不能接到他们。”
一旁小厮正递给李寄一个欣慰的颜色,却被突然回头的徐管事逮个正着。
徐管事道:“徐家以吃苦耐劳挣下偌大基业,你要在徐家做得好,别总想如何讨好主子。媚上者往往欺下,这点小事便耐不住,今后如何能成材,一边去!”
再向李寄:“我家这远房侄子教了这些年,做事还一直毛躁,叫李小哥见笑了。”
李寄心想以前您这侄子跟着徐公子便是心思周全得的宠,在您这反倒成了不是。又想到徐家有如此大的家业,恐怕就是靠底下有这么一群心思端正,脑经又活络的帮工才一统了江南江北的商业。心里转了两道弯,但徐管事话未落音,李寄已摆手接道:“是小的不识大体,听您一席话,我也受益良多,想来见您老在此久候,他也是孝心可嘉。”
徐管事听到这话,微微点头:“李小哥待人接物得了罗掌柜真传。”
李寄便再施礼,道:“谢徐管事夸,能不给云来阁脸上抹黑,我已经是万分庆幸了。”
小厮受了训斥退远了,听不见两人说话,李寄借余暇回头看他,他便做着鬼脸。
徐管事道:“李小哥能来,我替公子谢谢小哥。”
“不敢不敢,徐家常光顾云来阁生意,给我们这些下人赏饭吃;徐家上下温和,对待我们这些跑腿的也体贴,但有吩咐,云来阁自然竭力以待。”
徐管事见李寄虽和自家公子交谊颇厚,却不以自家公子朋友身份自居自傲,已然满意,再听他处处以云来阁下人自处,也体谅他的不易。况且自家公子虽然交友但凭交心,但眼光一向不差,自己这只知献媚的侄子虽然得了宠,却没能得徐公子青睐升任徐家商铺主事便是例证。
于是展颜道:“不论李小哥你来由为何,这对徐家而言都是一份恩情。”
这既是表明了好意也让李寄卸去了压力,恩义嘛,帮到了徐公子那施恩是情,若是帮不到,徐家也不会让他落埋怨。
李寄道:“十年前我家道中落,若不是徐老爷慷慨解囊替我父亲清了旧账,助我双亲入土,现在只怕双亲尸骨不知在哪处野狗腹中,若说恩义,我欠徐家的恩是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