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家,时至夜晚,云子苏脑海之中依旧想着乐行那支笙箫,通体墨绿,上边的白色线条宛若天边的流云,清亮皓洁,虽然自身对音律一窍不通,但依旧被喜爱之情挠得心里直痒痒。
估摸着时辰,依旧没有等到琴声响起。
“明日就是真阳宫考核的日子了,以后就得住在学院中了,这次错过了,就真的没以后了。不行,豁出去了。”云子苏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认识下邻院的人,此种琴音,若真是以后都听不到了,该是多大的遗憾啊。
悄无声息的走到院落门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有些胆怯起来。“我这样大半夜敲门会不会太失礼了,也许明早会好一些吧,但是这么走了,一会回去又该睡不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指节又一次悬停在半空之中,心中犹豫不决,正当云子苏天人交际的时候,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仿佛院中人知道在门前驻足的云子苏一般。
云子苏先是一愣,“既然人都开门了,我又何必磨磨唧唧的。”说罢,也不再扭捏,迈步踏入院中。
院中竹影婆娑,池水映月,边上摆着草席与一张木台,木台上香炉飘着清香,茶水袅袅生烟,一张木琴端放在中央。
酒红色的帘曼遮掩着屋内的烛光,女子端坐在帘曼之后的琴台边上,只瞧见身形姣好,看不清真容,“公子请坐。”女子声音传来,如琴音般悦耳,入耳轻柔,甚是好听。
云子苏抱拳谢过,盘坐在草席之上,熏香入鼻,醉人心神。
“公子多番驻足于门前,可是有事?”
“说来惭愧,有幸听闻姑娘琴音,余音绕梁,久久不能相忘,特来求见。”这话从云子苏口中说出,自己都有些害臊,虽是实话,但是怎么听都像是登徒浪子一般。
“公子说笑了,我怎么曾听公子对小女子的琴音多有批判呢?”女子的声音不喜不怒,不夹带丝毫情绪。
“都是拙见,多有冒犯,在此给姑娘赔礼道歉了。”云子苏脸色潮红,想是自己在墙根下说的话被女子听了去,赶忙道歉到。
“礼在何处?”屋内女子问道。
云子苏傻眼了,只是随口的话,没想到女子如此较真,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公子既是有此评价,定然琴艺高绝,不妨弹上一曲,一来当作这赔罪之礼,二来也好让小女子开开眼界,何如?”女子不依不饶。
本就傻眼的云子苏,更为尴尬了,怯怯的说道:“说来惭愧,再下从未习过音律,对于弹奏之事更是一窍不通,只是略微听懂了姑娘的琴境,这才口出狂言,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屋内女子似是楞了楞,没想到云子苏对音律一窍不通,有了些恼怒的说道:“既然公子直言能听懂小女子的琴境,那小女子就再献丑一次,若是公子依旧能评点一二,此前的事,也就作罢便是。”
云子苏这才明白了,原来女子请他进门,并没安得好心,这摆明了是找事来的,自己对琴可以说一点都不了解,哪里又能知道点评的对错。没等他想好如何拒绝,女子的琴音已经响彻了整个院落。
寒风骤起,吹动着院里的竹木,片片竹叶,迎风起舞,在空中盘旋,久久不肯落地,时至晚秋,本是欢快流动的溪水,此刻也为琴曲驻足,痴醉音海,不愿离去。
女子十指翻飞,如蝴蝶翩然而过,琴音如潮,层叠激扬,漫天的黑云,此刻竟有火红的光束破云而出,黑夜的云朵也被这光束烧得通红,琴音却在此刻停了下来。
痴醉间的云子苏显得有些难受,犹如山珍海味只能闻其香味一般,令人咂舌。”姑娘这是为何?“
“此曲我只完成了一半,仍有一半还犹未可知。”女子语气平静,却暗含一丝无奈。
云子苏盘坐在竹席上,双目紧闭,回忆着曲中境意,双手抚上木琴,琴弦撩动,曲音缓缓流出,浑然忘我,竟与女子方才所弹之曲一般无二。
十六年来的背书经验,早已让云子苏养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女子弹奏之间,早已将手势记得熟络,虽不识音律之术,此刻却也将曲子弹得有模有样。
反管屋内女子,面上虽依旧冷若冰霜,心中却掀起了滔天波浪,这首曲子是她自创,从未流传于世,即使是自己得师尊也从未听闻,面前的男子竟然只听了一遍,便将曲子弹奏而出,其间境意,更是分毫不差。
依旧到断层之处,琴音终了,依旧不肯停下的云子苏,撩拨着琴弦,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耸了耸肩,只得停下抱歉的说道:“着实抱歉,心有所悟,奈何不适音律,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此刻才确认心中疑虑,能将曲调复刻的接近完美,本以为是假意欺骗,此时看来确是不识音律,按捺不住云子苏所说心有所悟是何境意,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所说心有所悟,是谓何意。”
“我听此曲,秋意悲凉,云生火绕,境意悲凉,略有拙见,不如将这漫天火云改为月清云散,繁星点缀,既有夜月清凉,又有美景相辅,或为尚佳。”
“何来繁星?琴瑟合鸣?”
“或以笙合鸣。”
“笙?其音似火,于琴不合。”
“笙箫相合,以雪浦作材,雪火相融,音调自然柔和。”云子苏想到日间见到的笙箫,竟与该曲有相辅相成之意。“
“公子当真不识音律?”
“从未接触,一番谬论罢了。”
女子抚着手腕间的玉镯,其中藏纳着一支她今天才取回的笙箫,通体墨绿,云雾刻络。
“公子此番可是求学?不知可有心仪的学院?”女子心里动起了小心思。
“却是求学,意欲拜师真阳宫。”云子苏没有隐瞒女子。
“据传真阳宫入门皆需通体境,我观公子似乎并未有修为在身。”女子看出了云子苏虽然身形健硕,但却没有灵力波动。
“却是尚未修行。”修为被封印的事,当然还是没有说出来,虽然仰慕于女子的音律之术,却也还没达到信任的程度。
“机会渺茫,何必执着。”女子劝说道,真阳宫收徒的第一个要求便是,20岁前达到通体境,而眼前的人尚未修行,是断然没有机会进入的。
“山门未到,何来放弃之理。”云子苏装得有些倔强,心中却不以为意,若不是事出有因,剑阁出生的他还说不定谁看上谁呢。
女子将紧握着手镯的手松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说道:“既是如此,夜色已深,公子请回吧。”
被下了逐客令的云子苏,无奈的站起了身子,往屋外走去,走出门外,回首望着酒红帘子后的清丽人影说道:“梨雨酒虽然甘甜,但毕竟是酒,与琴不合,慎饮。”
女子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下,她喝的确实是梨雨酒,只是被她以茶杯端饮,更是用法术封住了酒香,没想到还是被云子苏隔着帘幔发现了,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公子若是求学不成,可到尚弦堂的宫院寻我,真阳宫有的,我尚弦堂亦有。”
云子苏正想着问询女子的名讳,门却自然的关上了,屋内烛光熄灭,一切又回到了该有的寂静,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