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上下打量着小云,小山眉微蹙,嘴角却仍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就这样静静过去三秒,然后她回过神来一般,向小云伸出右手。
“我姓杜,请多关照。”她的声音清晰,但不十分有力,似乎她也有几分紧张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只是婉转的声音将那个情绪藏的很好。
“杜女士您好,我是初小云。”小云也伸手与之相握。
然后,杜将他们让进右手边一个较为明亮的房间,相比于其他,算是华丽的一间,仍然没有装饰,吊顶开着的一盏明灯,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一开始,气氛并不十分热闹,完全是依靠谈论天气变化来解决尴尬。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忽然谈到了绘画上的事。
“画上的模特,是谁呢。”杜说。
“不,我从未见过画中的人。”小云摇摇头,笑着说。
“没见过,又是怎么画出来的呢。”
小云向研究生望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说,“大概,是由内心而来的人吧。”
“也就是说,是你幻想中的人喽。”
研究生插话:“我想是的,中国画,无论山水也好,水墨人物也好,都是由着内心而来,画的实物摆在那里,虽不可忽略,但是重点是画家怎么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是如此。”
杜点点头,“这样啊。”然后又转头望向小云。
小云继续说,“是那样的。画中的人,似乎跟自己有什么交谈,而我的作用,就是把和她之间的交谈画出来。”
“诶呦,要画和画中人的交谈,实属不易啊。”
“是的。得先转换成一种感觉,再把那种感觉投入到创作中,通过它的姿态,情绪,把这种交谈传达给看画的人。”小云又忘了一眼研究生,见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大概可以明白。”杜用手指轻轻往后捋了捋头发,“也就是说,如果能够看懂一副画,那么就可以看懂作者与画的故事,由此可以推断作者的内心。”
“是的。”
“有意思。那么,小云小姐和画之间的故事可以讲一讲嘛。”杜颇有兴趣的说。
“其实,也不算是故事。画中的女子,我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一般,但记忆模糊的很。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记忆深处剩下的感情。那种感情,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种类似于暴力,反抗的力量。我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力量,所以就把它一股脑宣泄于画上。”小云腼腆的笑了笑,但那是实话。
“这样啊。”杜说。
研究生和杜一齐望向小云,研究生充满了好奇,而杜,笑容瞬间消失。空气在此凝固许久,窗外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很远,又很近。
终于,杜又一次回过神来,“哦,看我,还没有给你们准备喝的,真是不好意思,”她整理一下衣领,起身,“失陪一小会儿,你们喝点什么,花茶可以吗?”语速快的反常。
研究生起身让到,“不用麻烦的。”
小云也跟着起来。
“你们快请坐,我去准备,那就花茶吧。”
“都行。”研究生重新坐下,身体往前倾,谦恭地说到。
“我也是。”小云说。同时,在心里加了一句,“艾雷岛威士忌也可以。”
女人去后,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杜去了很久,她和研究生单独呆在空荡荡的屋里,面面相觑。
她忽然笑了,研究生也跟着笑起来。
“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吗?”研究生问。
“还好。”她望着手边的红木底座的幽暗台灯,“她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种暴发户。”
“我可没说她是暴发户。”
的确是这样,小云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在心里,偷偷给杜女士安上了一顶这样的帽子。
“对。”她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很友好。”
“是个淡泊名利的人。”研究生说,“给拉尔堡大学捐出花园的就是她,但她没有向公众宣传这件事情,当地有关的新闻也一概找不到,如果是个普通的人……”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小云忽然想起泉之前对自己提起的捐赠花园的人,“她叫杜纨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
“松下告诉我的。”
“松下?”
“哦,今天一起交流的那个亚洲女孩。”
“这样啊。”
小云本想接着往下谈,但觉得在主人家里谈主人似乎有一些不礼貌,于是没有再接话。漱石也保持了沉默。
不久,杜纨端着三只透明杯子,与一壶茶进来,神色一如刚见面时那般,大方从容,漱石前去接过来。
他们边喝茶边继续聊天。
“那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杜纨问到。
“教授打算明天下午走。”漱石说到。
“你们呢。”
“我明天要陪他一起走,小云和另一个男生倒是无所谓。”
“哦?按理说这种交流会,是应该一起走一起回的,不是吗?”
“通常情况下是那样,但是我们这个,与其说是交流会,不如说就是老教授凑到一起,带上自己的得意门生串串门罢了,费用学校仍然给报销,但并不强制几时去几时回,一切全凭自己的心情和教授的心情。”漱石说着,笑了笑。
“这样的话,小云,你明天也要一起走吗?”
“我和同学约好要一起在这里再玩两天。过两天才走。”
杜纨点点头,说到:“好呀,毕竟来一趟也不容易。”她又说道,“住在哪一家酒店呢?”
“还没有想好,上网看了看,靠近景点的酒店都很贵,有个朋友说,乡下的会便宜些,打算住那里。”
“哦?那种房子住着可要辛苦。”
“是啊,但是也没有办法。”小云无奈的笑了笑。
“不如,”杜纨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说,“你和同学两人住到我这里吧。”
“哦,不了不了,那岂不太麻烦了。”小云推辞道。
“倒也没什么,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房子,除了我没有别人住了,没什么不方便的,空荡荡的地方如果有孩子们能住进来,倒添了几分生气,我也放心一些。”
“这个。”小云沉默,向研究生望去,研究生并无反应。
“不来也没关系,我这么唐突的邀请你来住陌生的地方,请不要介意。”
“没关系的,我明天跟同学商量一下吧,我们也有了联系方式,明天如果要来的话,会提前给您联系的,实在感谢了。”
时过九点,研究生提出告辞,于是杜纨彬彬有礼的将她们送出房间。
“实在是不好意思,司机下班了,给你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可好?”
“哦,您不用担心,车我已经叫了,很快就来了。”研究生说。
于是小云和漱石坐上出租车,杜纨久久站在原地,目送出租车缓缓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