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背脊一寒，微弱的月光下，姜如蜜的脸缓缓清晰。
“妈妈！”
姜让因为裴恒出现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情绪，因为姜如蜜的出现再次崩塌，他伸手朝着空气胡乱抓，若不是被桎梏住，很可能会从木板上扑下去。
“不要过来！”
“妈妈不要过来！”
裴恒和姜让异口同声，姜如蜜此时才看真切眼前的场景。
她以死威胁赵锐，好不容易才赶过来，甚至连手腕上的伤口都没有时间仔细处理，可情况却比她想象中更加可怕。
他们三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人轻举妄动，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木板会瞬间失去平衡。
“警察已经在山脚下了，只要你肯，我会给你机会。只要你愿意和他们一起下来，我不会追究任何！”
姜如蜜努力掩饰虚弱的声音，语气里全是哀求，她一路过来想了很多，她深知不能再做任何刺激到秦淑然的事情。
“机会？姜如蜜，你急傻眼了？现在，只有我给你机会的份！”
“赵锐都告诉我了，你想要的不过就是我的命，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照你说的去做！”
实际赵锐仅仅告知了地点，其余的，全是姜如蜜猜想的，看秦淑然的表情，她更加确定了自己所想。
“好啊，那你过来，你过来和我换……”秦淑然拉了拉绑着自己和姜让的绳子，见姜如蜜如牵线木偶般抬脚，笑着挑了挑眉。
“啊，我又后悔了，不然，你干脆跳下去……”
“不要相信她的话！”
裴恒发狠地盯着秦淑然，咬着牙一字一顿，却是和姜如蜜说，“我说过、答应过你，会带啊让回家，你不要相信她，你相信我，蜜蜜，你只要相信我！”
“够了！裴恒！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你认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可以显得你很深情？”
秦淑然推了姜让一把，姜如蜜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踩到了离他们仅一步之遥的悬崖边。
“秦小姐，即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和蜜蜜也是如此，甚至更甚。今天，不管你想拖谁垫背，我们都不会怕，你认为，生死能分开我们吗?”
闻言，姜如蜜一愣，这些年，她到底还是了解裴恒的性格，他甚少说这种话，现在说，无非只有刺激秦淑然而已，他为什么要刺激秦淑然？
“我裴恒想要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放手，你该了解。”
“是啊，我太了解了！”
秦淑然咬牙切齿地向前了几步，不顾晃动的身体，居高临下看着裴恒。
“那我真想看看，你好不容易树立的伟大父亲形象，要怎么维持！”
像是知晓了秦淑然接下来所说，姜如蜜睁大了双眼，“不要！”
姜如蜜看着姜让，颤抖着说，“不要！啊让，你捂住耳朵！不要听！”
来不及阻止，秦淑然发了狠似得拉住姜如蜜的手，举在他们之间。
“姜让，你知道吗？你妈妈这双原本弹钢琴的手，可是你爸爸亲手毁掉的，你知道吗？是活生生，一根根打断的……”
话落，姜让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恒，不断摇头，“不会的，爸爸不会做这种事！”
“这不是真的！”
姜如蜜明白，秦淑然只想杀人诛心，不会放过一切伤害他们的机会，可是姜让还这么小，他又做错过什么？她与裴恒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加注在孩子身上？
“爸爸，这不是真的，我的爸爸，是英雄，是爱妈妈的，不会伤害妈妈……对不对？”
姜如蜜看着姜让，心如刀割，她扛下了所有，就是为了不让姜让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从不希望姜让带着恨意。
“啊让，不要相信坏人的话……”
很显然，姜让已经听不进去姜如蜜的话，他看着姜如蜜扭曲的手指，再次看向裴恒。
“是真的，啊让，都是爸……都是我做的！”
不仅仅是姜如蜜，连秦淑然都怔住了，裴恒最害怕发生的，不过是姜让知道过往的真相，而现在，他却承认了，一字一句，毫无遮掩。
“因为我才是那个坏人，伤害你妈妈的坏人，所以你妈妈才会离开我。”
“不是！我不相信！”
姜让扑了过去，像是要为姜如蜜报仇，也不顾现在处于危险的状态，挥着拳头，朝裴恒的胸口捶下。
姜让的举动太突然，秦淑然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朝后退了数步，只为木板不真的失去平衡，或许是真的慌了，这次，换她以狼狈的姿势跌坐在模板上，说到底，她再疯狂，仍是惜命的，况且，她想要的只是姜如蜜痛苦。
“啊让，对不起，忍耐一下，一下就好了。”
趁秦淑然想再次站起身之际，裴恒终于抽出压在西装暗袋里的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快速地从姜让身后挥去，链接着姜让和秦淑然的绳子才断，他又反手将姜让捞了过去，用力将姜让抛进了姜如蜜怀中。
“啊——”
因为动作太大，木板根本无法再保持原有的状态，秦淑然滑落的瞬间，裴恒压抑地低吼，“退后！”
“裴恒！”
“爸爸！”
姜如蜜抱紧了姜让，同时伸手试图抓住裴恒，只可惜就差一点点，他们的手在空中交错，最终错过了……
“不要！”
姜如蜜的声音仍在山中回荡，山脚下待命的警察因为时间太久终是选择了上来，在赵锐的引导下围住了方才木板架着的位置，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那儿，只剩下那刻作为支撑点的石块。
朝着山下望去，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动静，姜如蜜脑子如同被炸弹炸了一般，嗡嗡作响，心脏也像被针尖刺般，疼痛的无法呼吸。
姜如蜜才反应过来，原来裴恒早就做好打算，原来他是故意刺激秦淑然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只有孩子的真实情绪，才不会让秦淑然觉得在演戏，才不会引起她的怀疑，让她放下防备。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到姜如蜜差点也信了。
否则，他们又如何找到机会，从秦淑然手里救下姜让。
裴恒让自己相信他，他会带姜让回家，她从未怀疑过他会做不到。
可是，他人呢？
“裴恒，你又骗我……”
姜如蜜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跟着警察一起下了山，之后的几天，所有人都告诉她，只找到了秦淑然的尸体，而裴恒，始终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姜如蜜一直相信裴恒还活着，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就像跟自己过不去一般，姜如蜜整整发烧了三天三夜，她只觉得恍惚得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裴恒告诉她，他想到了补偿自己最好的方式。
所以，这个方式，是离开，对吗？
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下，却没有滴落在领口，一只冰冷的小手抚摸在了姜如蜜的脸上。
“妈妈，爸爸会回来的……”
充满哽咽的声音，落进姜如蜜的耳中，她睁开眼，看着姜让极力忍耐在眼眶中的泪水，点了点头。
相视无言数秒，姜如蜜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啊让，你的爸爸……”她知道，即使姜让再懂事，她也欠他一个解释。
“我相信爸爸！”
不像是在哄她，姜让眼里全是坚定。
“童话书里也说过，只有真的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连生命都不顾，我相信爸爸爱我和妈妈！只要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会和妈妈还有弟弟一起，等爸爸回来，我会陪着妈妈！”
姜如蜜吸了吸鼻子，将姜让搂紧怀中。
“谢谢你，啊让……”
她欣慰姜让的安慰，但更加的心疼，她嘴里不希望姜让承受伤害，却实实在在的让姜让不得不得比其他孩子更加早熟，她只能选择振作，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他。
加上裴恒的那份。
一年后。
姜如蜜站在车边等着姜让放学，马路对面，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朝着身影的方向抬脚，就快接近时，一辆公交车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公交车开走，原本的位置根本空无一人，姜如蜜苦笑了一声。
又是幻觉，她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就仿佛她的记忆力，裴恒还是那个因为怕她生气，偷偷躲着，暗地里跟踪她的笨蛋。
明明半年前已经给他立了衣冠冢，她还是没能真正走出来。
“妈妈！”
姜让的声音将她扯回现实。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炽热，姜让忍不住也看了过去，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妈妈，你怎么在马路这边，你在看什么？”
姜如蜜轻笑着抿了抿唇，“没什么。”
准备牵住姜让的手，却发现姜让手里举着一颗和他脸差不多大的棒棒糖。
“啊让，我不是说过，不可以拿陌生人的东西吗？”
姜让扬起稚嫩白皙的小脸，笑容如今天阳光般灿烂，掷地有声地回。
“妈妈，不是陌生人给的，是爸爸给我买的哦！”
这次。
不再是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