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音指尖一收,车帘落回窗前。
然而车轮猝然停住,月砂愠怒地呵斥道:“何人挡道?速速退开!”
女子清丽的声音婉转悠扬,暗色的烛火在车内跳动,映出那人模糊的轮廓。
“奴家名为枯萎,深夜与阁下在此相遇,只为奉命相告姑娘要取之物,已落他人之手。”
骏马嘶鸣打破幽深夜幕,月砂长剑出鞘,寒光映照出面前女子的不动声色。沈寒音三指反扣将菩提叶弹出,“月砂,改道。”
青衣女子眸若霜雪,长剑折回低声应道:“是。”
……
江南姑苏城,管辖权归于四大家族陈家。城中运河开通,不论是去往南下北上的茶米油盐,还是来自西洋的瓷器宝石,都要从此经过。这触手可及的财富换了谁不心动?更何况这陈家在京城中是有云相作为靠山,哪怕是帝王要查,也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夜过三更,陈家府宅的前厅中却还摆满山珍海味珍馐美酒。座下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厅中歌姬舞女盈盈起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最中央的绝色舞女一曲完毕,跪伏于大理石地,面纱薄如蝉翼令人只看得见朦胧的美貌。舞裙上层层叠叠的水袖纷扬洒下,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
首席上的谢凛怀漫不经心地看着厅中人的一举一动,侍卫子玦立于他的身旁。左下头座的姑苏城太守陈宁含笑起身,一盅美酒由身旁侍女递给舞女。陈宁正对首席,满面笑意朗声说道:“陛下,此舞姬名为容倾,乃是我兄长多年前收下的干女儿,从小便习数种舞乐。”
说罢一顿,陈宁抬眼小心地观察下天子的神色。只见谢凛怀靠在软椅上仍淡淡地笑着,神情之间并无半分不悦,于是心下松了一口气,“容倾仰慕陛下数年之久,今日终是得此荣幸能够在陛下面前献技于前。若是容倾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那更是她的福气。”
此番话里话外明摆着要将这绝色舞姬献给谢凛怀,然而座上那人嘴角微勾,似乎觉得很有趣一般,“南方有佳人,一舞倾人城……倒是难得。”
喧闹的酒宴上瞬间安静下来,低沉地声音穿透厅内,倒是有一番扣人心弦的韵味。
容倾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只听首席上方的声音再度响起,“抬头。”
舞姬神色微动,缓缓地抬起头来。
座上天子一袭月白银边锦袍,眉眼在烛火下格外深艳。虽是有些慵懒的支着手在案前,但浑身上下贵气天成却又风度翩翩。
她心下一沉,向来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美貌在这人面前并不算什么。如今就像她最称手的武器被生生折断,她对今夜本来谋算计划好的事情突然不太确定了。
谢凛怀略微打量了她一番,轻声笑道:“果真是绝色。”
那笑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微微嘲讽,一股不安的感觉不知从何处而来,将她钉在原地。
然而谢凛怀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冲着陈宁夸赞了几句。后者连忙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声道容倾能入得了您眼那是她天大的恩赐。谢凛怀面不改色听了几句那人的恭维,又将目光转向还在厅中站着的容倾。
“过来。”
他的语气随意至极,短短的两个字并无半分情色意味在里。然而容倾的心瞬间悬起,刹那之间翻覆无数,最终还是定了定神,缓步走向首席上的那个人。
只是寥寥几步路,绝色美人的莲步轻移。雪白的肩头散落着一缕青丝,织绣金纱裹着水红舞裙将她衬得如九天玄女,整个人在灯火之下格外璨丽动人。在她停至谢凛怀面前时,面上一直覆着的莲纹薄纱忽然掉落,一张明艳倾城的脸就这么直观的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容倾媚眼如丝,眉目当中秋波流转,她朱唇轻启,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厅中响起。
“容倾仰慕陛下已久,今日能得此一见,实乃此生有幸。”
“还望陛下赏光,能饮此薄酒。”
谢凛怀看着面前女子将酒杯递上,似乎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俊逸的面孔上唇角微弯,笑意深了不少。
陈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一举一动,见谢凛怀迟迟不动的时候心中不禁捏了把冷汗。好在下一刻,那人便伸出了手,接过女子手中的琉璃酒杯。
“看起来不错。”谢凛怀端详着酒杯中澄澈的液体,却没有半分要饮下的意思。陈宁和容倾面色微变,然而谢凛怀好似完全没有注意。他突然转过头吩咐身后的子玦,“这酒赏你了。”
子玦心下一沉,指尖颤抖正要去接。
陈宁脸色剧变,眼神示意容倾动手。
容倾心下一横,手指翻飞抽出一把匕首,暴喝道:“拿命来!”
一切变故皆在转瞬之间,女子的话音还未落地,淬过剧毒闪着耀蓝光芒的锋利匕刃直刺谢凛怀的胸口。
那一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刀刃锋利已至胸口衣襟。月白华袍被划出一道小口,只需再前进半寸便可轻易刺进皮肤。
然而一切都没有进行下去,谢凛怀单手捏在容倾白皙的皓腕上。他俊逸的脸上并无半分神色波动,看上去似乎还有些随意。
紧接着,容倾只感受到面前人的内力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袭来。她心口剧痛,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整个人竟当空被弹飞数丈之远。
厅下一片慌乱,桌案被推9翻数张,珍馐美酒洒落一地。
谢凛怀将杯中毒酒一扬,在众目睽睽之下信步走下台阶,停在了容倾面前。
陈宁呼吸慌张急促,满场更是气氛紧绷,只听谢凛怀高高在上的发问:“为何要行刺朕?”
容倾十指紧扣地面,美貌的容颜此刻狰狞无比,语气当中恨意滔天:“便是要杀你这昏君,又要何理由!”
“愚不可及。”
帝王的声调不屑至极,如同万根钢针直穿心口。
陈宁暗中给子玦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姑苏驻军将整个正厅围住。
谢凛怀负手站于中央,眼神如万年雪山般冰冷地看着面前的陈宁和大内统领子玦。
果然不出自己的意料,陈家是过于迫不及待了点。
如今自己被困江南,京中那边估计也是乱成一锅粥,好在敏阳候在朝堂撑着,并不会生出太多事故。
“事到如今,还请陛下在姑苏城中多住一段时日。”陈宁一改方才谄媚的神情,语调不阴不阳,“待到京城那边传了消息,陛下再动身也不迟。”